穆甯站在水池旁,看着莫炀幾個人圍在溫廷晔身旁,熱熱鬧鬧的。難道溫廷晔恢複過來了嗎......
穆甯就站在那看了一會,不想打擾他們。隻見溫廷晔透過幾人的身影,眼神就那麼從她身上掠過了,沒有半點停留和其它特别的情緒。
她不确定,現在這個人是不願見她的溫廷晔,還是溫廷晔的另外一個人格。隻是,方才那一瞬間的眼神,似乎跟她從未相識過,很清澈,很純粹,也很陌生。
片刻後,穆甯悻悻走上前去。莫炀一行人看了她一眼,瞧她過來了,就往一旁挪了些。
穆甯小心翼翼地喚道:“溫廷晔......”
可眼前的溫廷晔卻隻是看着她,眼神中透露着不解。
穆甯一直走到他身前,在他腿邊慢慢蹲下來,目光在他的眼睛上遊移着。無論她心裡盤算着什麼,她隻想先跟他認真地說一句抱歉,遲了十八年的抱歉。
“我都知道了。溫廷晔......對不起。”說着,一臉認真的看着他。
溫廷晔卻蹙了蹙眉,一副聽不懂的模樣。又有些迷惑的瞟了眼莫炀,好似在尋求他的解圍。
莫炀自然知曉溫廷晔此刻是失憶的,伸出手招呼了下,開口道:“穆甯。把老大手機給我,我打個電話。”
穆甯還一臉凝重的望着溫廷晔,聽到莫炀的呵聲才回過神來,擡頭看了他一眼,道:“是要跟蘇蘭阿姨聯系嗎?不用了。我已經打過了,她托我把溫廷晔帶回國。”
莫炀意識到她已經知道了。也便不再隐瞞,态度卻依舊強硬,直言道:“不必了。我帶回去吧。誰知道,你會不會借機對我們老大圖謀不軌。”
“我不會——”穆甯剛要解釋。隻聽溫廷晔終于說出一句話來,打斷了她的話。
“姐姐。你認錯人了。”
穆甯微微一怔,仿佛方才聽錯了一般。
這個時候,莫炀反倒譏诮一笑,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道:“這次不用你把我們老大忘了。”
“……什麼意思?”穆甯怔然地望着溫廷晔,又看了看莫炀,滿眼的茫然不解。
莫炀扯了扯嘴角,告知她:“老大失憶了。現在他的人格是——易臻皓。”又陰陽怪氣地說道。“看來省事了,我也不用擔心你再能使什麼陰招了。因為,老大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問華,不記得賭Ⅰ場,不記得我們這些兄弟。哼,當然,也不記得你了。穆甯。哎,話說老大還是挺一視同仁的,你也沒有比我們這些兄弟,和那些身外之物重要多少嘛。”
“......”穆甯不知為何,隻覺心中沉悶的慌。她不愛溫廷晔,可當狂妄至極的他突然退場,她卻覺得,這麼的不真實,似夢一樣飄飄然。
她沒想到自己竟以這種方式得到釋放。
她想一定是她高興傻了,又或者是對未知的茫然無措。他跟溫廷晔之間的恩怨,就好像狂熱急促的風暴,在一聲驚雷中戛然而止。是終結還是暫時的隐退,她不知道。
她心裡還是别扭着,轉不過彎——他還沒有聽到她的道歉,他怎麼就消失了,就蒸發了呢。
她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又蠢得可憐。竟自己給自己套上牢籠和道德的枷鎖。不禁自嘲,她這樣的人,大運來了也接不住。可她就是這種不識好歹不解風情的人,就是這麼認死理的犟種。
不知不覺,仍過不去自己這一關,鼻子一酸,又流下幾滴眼淚。卻依舊蹲在他的腿邊,期待着他認出她。
“姐姐。你回家吧,别再這裡哭。天冷。我哥說,天冷的時候,在外頭哭,臉會凍壞的。”隻見溫廷晔望着她,輕聲細語地說着。
真的是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說的話那麼可人,怪不得他會是溫廷晔最後的希望。她難以想象,易臻皓離開的那天,溫廷晔的心裡,該是多麼的傷心欲絕。
她想跟溫廷晔說一句對不起,可眼前這個人,并不是溫廷晔。也不是真正的易臻皓。她的這句抱歉,隻能先收撿起來,擱置在心裡的某個角落。
莫炀帶着溫廷晔離開了。六個月過去了,了無音訊。穆甯愣愣地盯着手機中停止在六月前的通話。想必,他還沒有康複過來。她不想在這個時間去叨擾他,也不想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去利用他。
這六個月,她一直陪伴在白轲的身邊。她的手臂已經拆去了石膏,隻是無論她怎麼練習,遠不及以前那麼靈活。院裡看在她以往的榮譽上,特批她可以轉專業。
還撥給她一批助學獎金,足夠她衣食無憂的堅持到畢業。院裡說是問華集團去年捐的款,專門提供給需要的中國留學生。獎金很豐厚,她便不用再去兼職了。所有的時間,她都放在了學習新專業上。
她轉去了音樂劇專業。
為了更專業的表演,能走到更大的舞台,她還在這段時間學習了法語。
每天排練室和東江醫院兩點一線,生活雖然忙碌,卻也很充實。仿佛真的回到了她希望的平平靜靜的日子,卻不知為何,心裡頭總有一塊空地,任她怎麼忙都填不滿,也掩蓋不了它的存在。
那是她唯一潰敗卻無所涕的地方。
她有時候會想,究竟自己對溫廷晔,是懷着什麼樣的感情。連她自己也捉摸不定。
穆甯坐在白轲病床旁,攥着他的手,将他有些冰涼的手緊緊貼在她的臉頰上。
“白轲,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說話了。今天我們排演了《悲慘世界》,冉阿讓說‘一個有罪的人,怎麼會得到寬恕呢。’……主教說上帝聽到我們心中的忏悔,會原諒我們的’。白轲,可是我們國家沒有上帝,我們的信仰也沒有上帝,隻有堅定的唯物主義。我的那句道歉,他沒有聽到。但他消失了,我該怎樣……才能将心中的愧疚贖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