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廷晔沒有反駁。他知道她說得對，這是他自己也無力反駁的。隻覺他們之間的距離，無論過多久，都隔着很遙遠，不止是像現在一樣，僅隔着十米那麼簡單。就像一輪明月，看着沒有多遠，越怎麼都夠不着。

而他們的站位，倒像現在一樣分明，便是她從來高高在上，而他卻一直擡眸眺望。

不僅自嘲，她是個傻瓜，她竟不會意識到他是在争風吃醋，她隻會覺得他在故意提起以前的事氣惱她。可提前以前的事，他自己根本也不舒服。

少頃，溫廷晔聲色平靜道：“阿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要積極的面對未來。我們的未來。”

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氣異常堅定。

穆甯愣住了片刻。微微蹙眉，隻覺他這番話說的别有洞天，讓她不由得心裡發毛。

溫廷晔又放緩了語氣，釋然一笑，道：“出來吧，......我想你了。”說着，就挂斷了電話，向校内體育場的方向走去。

穆甯看着他的背影，随着夜燈搖搖曳曳地，一分一秒地漸行漸遠，身姿明明很高挑很精神，并沒有消瘦和單薄，在此刻，卻顯出那麼幾分不該屬于他的惆怅和寂寥。

彼時，手機響了一聲，是光影的回信。

光影：你有其他選擇嗎？還是你想放棄了？他以前做的那些事，你都忘記了？

宿舍的白熾燈下，穆甯垂頭看着郵件，眸中反映着微弱的屏幕光線，思索少許，回道：無論我放不放棄，他都不會放我走了。……我隻是覺得，這場任務遙遙無期。而且，每天陪在一個不愛，卻怨恨的男人身邊，總有一天我會瘋掉的。我知道你也是他身邊的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吧。

光影：我理解。會有盡頭的。

盡頭……穆甯喃喃自語着。可她仿佛看不到盡頭。

緊接着，光影又發過來一條消息：既然沒得選擇，那就跟他玩玩吧。現在外界局勢已經轉變很多，他們走不長的。

……

穆甯在體育場外頭就聽到了歌聲。她想，應是臨近畢業，所以畢業生們都去草坪上辦音樂會了，這是院校慣常的傳統。

穆甯本該去找溫廷晔的，可她的雙腳像是自有主意，不聽使喚的穿過跑道，離着那些人群越來越近，隻瞧大家相互依偎着，還打開了手機閃光燈，随着婉揚的歌聲，晃悠悠地搖動着手臂。天上星光點點的夜，眼前也是熒光閃閃的人海。還有裹挾着幽幽栀子花香的清風，吹拂着每個明眸皓齒，寸草單木。

突然，穆甯被一隻手拉拽了下去，跌入他的懷抱。擡眼一瞧，是溫廷晔。沒成想他也夾在這烏泱泱的人海中，坐在新綠的草坪上，倚靠着後面的足球網架。她想，要是他将這套矜貴正點的西裝換成休閑服，一定更加适配此刻的場景。

夜晚的微風很是動人，惬意而清新，又有些濕潮漉漉，那種感覺并不黏膩，它會讓人不由得去懷念過往，去憧憬未來。會想很多有的沒的，而不感到突兀矯情。

不久後，人群悄然散去，隻剩零星幾個。

倆人躺在染上夜露的草坪上，看着漫天星鬥，若有所思着，沒人去打攪這份甯靜。

倏然，穆甯看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定了定神，神乎其往地說道：“溫廷晔，去自首吧。”

溫廷晔眼神僵凝了片刻，眉峰不自覺微微一蹙。仿佛方才聽錯了似的。

彼時，穆甯輕柔的聲音再次從他耳邊傳來，舒舒緩緩的，盡管是刺耳不中聽的，對他來說，卻并不刺耳，還有幾分中聽。

“再怎麼粉飾罪行，做過了就是做過了。你跟問華的事被揭露出來，隻是時間的問題。去自首，興許還能申請減刑。”

溫廷晔不由失笑出聲，隻覺她倒是考慮到了他的生死存亡，不像以往一樣，隻滿嘴的律法和正義。緩了緩，恢複了以往的面對她時的流裡流氣，調侃道：“自首？你讓我去給警察送業績？”

穆甯悶哼了一聲，不忿道：“溫廷晔，我現在是在跟你說真心話。你要不想聽，那就當我沒說好了。”

溫廷晔坐了起來，對很是放松的躺在草坪上的她抿唇一笑，粗粝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臉蛋，掌心溫溫熱熱的，而她的臉蛋卻清爽微涼。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道。

“自首從來不是我的選項。因為我已經罪惡滔天了，就是死在外頭和死在裡面的區别。不如跟警察鬥智鬥勇一下，要是他們一輩子都抓不到我，等将來有人拿我做完美的犯罪案例，我也算是名垂千史了。”

穆甯也睜着眼睛回望着他。隻覺他的眼睛盈晃晃的，跟他背後那滿天星都混成了一色。

她便譏诮地笑笑，沒再說什麼。他從來都是那麼不顧一切的人，過着他不顧一切的人生，如果死亡，也是不顧一切的走向死亡。她早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