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甯排演結束,路過器樂練習室時,便從房外有些陰涼的地方穿過,剛巧踏進了一束斜陽下,體溫由冷遞暖,隻覺舒爽許多。與此同時,一曲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清晰入耳。
穆甯聽着聽着也漸入佳境,不舍得快步離去。她停住了腳步,側頭向練習室裡面看去,透過那半遮半掩的門,她看到了白轲。驚異之下,便傻站在那看了一會。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卻又過得很快,不一會,白轲就結束了曲子,擡頭看到她。視線重疊,她才從音樂的甯靜中,突然心思散亂起來,迫使她想要落荒而逃。
此時,白轲率先喚了她一聲,她才終于收住逃走的念頭。
白轲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鑽戒,面色微頓。
“你要跟他結婚了?”
穆甯張張嘴,隻“嗯”了一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可沒想到,白轲不依不饒,跟以往溫吞吞的行事截然相反,又問道:“什麼時候?”
穆甯有些錯愕,不知道他為何關心這些,又猜想他應該隻是随口問問。摸了摸手上那動人又刺眼的鑽戒,似是想用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掩住,應道:“還沒定日子,不過,以他的行事作風,應該會很快了。”
白轲沒說什麼。
氣氛很是冷清,穆甯垂了垂眼,就要離開。她想,她不該出現在這,也不該再跟他多說話,他們之間變成陌生人,是對對方最好的保護方式。
“我不打擾你了。你繼續吧。”
可剛走出兩步,白轲的聲音就從她身後傳來,聲音比方才提了不少,卻依舊很沉定。“阿甯。你還記得你之前說過的話嗎?你說,你要成為有影響力的人,你要讓别人相信你說的話,然後,借公信力把那個人拉下馬。”
穆甯腳步一頓,陷入思緒。
她是想過要成為有影響力的人,一個響當當的正面人物。之所以這麼想,從來不是她貪慕名号,而是為了讓大衆通過她的專業表現,看到她這個人。她需要這份名頭,借此去讓人們看見她、相信她的純良正義,繼而肯定她說的話。即便是像揭露“溫廷晔這個大名鼎鼎的問華總裁,其實背地裡壞事做絕,手上有很多條人命,對她和她身邊的人下各種狠手”,這些個不可置信的話。她希望能借着正向人物的名頭,去積聚衆人的力量掀開他們的老底,打擊他們的勢力。
隻要她不死,隻要她活躍在大衆視野中,最好媒體一見到她就會想起溫廷晔的事,這樣,關于溫廷晔和他背後勢力的惡行的讨論,就永遠不會擺平。而不是像現在,李銘死了,廠房死傷者也那麼多,卻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因為他們都隻是平凡普通的工人、學生,他們的死,隻能激起一時的風浪。可浪上這艘黑船太大了,需要接續不停的大風大浪,才能把它徹底傾翻。
穆甯勉強笑了一下,道:“那個法子,對我來說,興許遙遙無期了。我在音樂劇上可沒有天分,甚至有些拉胯。”
這句話她沒撒謊。她剛剛在台上排演,還被外聘導演給訓了一頓。說她“這麼垃,走後門進來的吧?”、“不行換人!”
讓她很是挫敗,她想,還是打擊樂更适合她,那是老天給她賞飯吃的天分,可惜,她再也不能跟它榮辱與共了。
穆甯沒多抱怨,隻繼續說道:“無論我怎麼努力,現在還有以後,我都得不到那麼多關注的。那能帶我起飛的驕傲之處,早就折了翼,我再也飛不高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挪着步子就要離開。
彼時,白轲不知怎麼了,突然把她拉扯了回來,關上了練習室的門,溫熱的雙手緊緊捧着她的臉,深深吻了上去。繼而,他把她抵在了門後的牆上。她從未感受過他如此急促的呼吸,幾乎她周圍的空氣中,全是他的氣息,全是他卷來的熱,燃起的燙。
穆甯一懵,她忽的想起了溫廷晔,和他拿着槍抵在白轲頭上的那一幕。她便異常恐懼地反抗了一下,卻沒掙脫出來半分,她也從沒覺得白轲還有那麼大氣力,也許是之前她不想的時候,他便不會強迫她。可這個吻,這個他,她太想念了。她便流着淚接受着,相迎着。讓自己去忘記溫廷晔。這一刻她又幸福又委屈,控制不住的眼裡發酸,流出愈發熱燙的眼淚。
兩人在思念與缱绻難分中,終于漸漸沉靜下來,白轲離開了她的唇,同他額頭相抵,閉着眼,重重喘着氣,他需要緩一緩,他需要靜一靜。
穆甯也沉默不言着,隻發出哽咽的聲音。她的手搭放在他的手上,享受着這短暫的安甯與舒心。
白轲再次睜開眼時,眼神也終于卸下了之前的僞裝。他還是那個他,還是那個愛她的他,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他必須裝作毫不在乎她,不在乎那個男人的存在,并對她的苦難和處境視而不見着。
穆甯先是開了口,念道他的名字:“白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