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浮霞池。
方到池邊,林風飒飒,頓時落紅簌簌,樹上的桃花竟吹下來大半,落得人滿身皆是。
衆人一陣驚歎,就連賀容暄都忍不住伸手去接飄落的桃花。
柳舜華朝池子裡一望,密密匝匝的紅花浮在水面之上,飄飄蕩蕩,果如雲霞一般。
“好個浮霞園,不錯。”
熟悉的清朗聲自岸邊而來,柳舜華循聲擡頭,果然是賀玄度。
遠處桃林掩映下,他正躺在一塊滿是落花的青石上,一手拿着酒壺,一腿悠然屈坐。
無視衆人的目光,他随手舉起酒壺,仰頭暢飲起來。
賀容暄低哼一聲:“陰魂不散。”
賀玄度像沒看到她一樣,對着李舒君遙遙招手,“李小姐,你們家這個園子,是真不錯。”
李舒君微笑點頭緻謝。
落花散盡,衆人紛紛抖落身上的桃花,唯恐衣裙之上沾染了顔色。
一個身穿缃衣的貴女指着柳舜華笑道:“你們瞧,她這身衣裳,配着頭上落的桃花,竟是多少珠玉钗環都比不上的靈巧生動。”
“是啊,我就不該穿這身胭脂裙,同這裡的碧桃一比,真是比下去了一大截。”
柳舜華還未應答,賀容暄倒先開了口:“柳小姐這身确實别出心裁,隻是……”
她頓了一下,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方才我便想說,隻是沒機會。今日是長陵侯府宴請賓客,柳小姐這身裝扮,隻怕是對主人家有些不夠重視吧。”
柳舜華眉頭一揚,賀容暄這話,分明暗指她刻意裝扮得如此素淡,來出風頭。
果然,此話一出,方才誇柳舜華的女子沉默下來。她們自接了長陵侯府的帖子,衣裙首飾無不精心挑選,而柳小姐則一身素淡玉清衣裙,隻梳一個垂髻,并無任何裝飾,的确有些與衆不同。
上輩子與賀容暄相處了近三年,柳舜華對她再清楚不過。
她承襲了其母的輕浮習氣,處處要強,事事要争。
如今突然站出來一番言語,不過是見方才有人誇贊了她幾句,有些不舒服而已。
柳舜華淡笑一聲:“賀小姐多慮了,實在是我出身不高,小門小戶的,并沒有多少閑錢可以拿來裝扮,自然比不上各位姐姐端莊娴雅。”
她一番話,對自己的出身毫不避諱,不卑不亢,目光誠摯而不造作,衆人聽得直點頭,再望向她時,明顯多了一份欣賞。
李舒君也忙在一旁打圓場:“原是我疏忽,帖子昨日晌午才送去,柳小姐來不及準備也是有的。”
賀容暄卻更是不屑,伸手從頭上取下一隻金步搖,“柳小姐,好歹也是上巳節,我看你如此打扮,實在不忍。今日初見,未能提前備禮,這支步搖送你,還望不要嫌棄。”
她朝着柳舜華遞過去,柳舜華下意識地去接。
步搖将要落到柳舜華手上的那刻,賀容暄突然将手翻了過去。
步搖應聲落地。
“真是不巧,柳小姐,我這身衣服不便,還望柳小姐屈身撿一下。”
柳舜華瞥了她一眼,原來她是這個打算,想借機羞辱她。
賀容暄此時還是被困在高牆内的閨閣女,到底看不清局勢。長陵侯府今日相邀,無疑是要拉攏兄長,否則也不會單獨約在正廳相見。長陵侯府為相府辦事,此次多半是賀丞相授意。丞相府暗地裡拉攏,賀容暄卻明裡與她為難。她這麼做,實在不夠明智。
不過也好,賀容暄此舉,倒正合她意。
她打定主意,一動不動。
賀容暄一向驕縱,相府上上下下對她無不順從,世家貴女無不以她為尊。
眼見柳舜華并未如她所願,反而一臉悠然,她怒不可遏。
“柳小姐,你這是看不上我的步搖了?”
柳舜華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金步搖,“賀小姐的東西太貴重,我怕是無福消受。”
賀容暄冷笑一聲,“柳小姐,我好心贈你步搖,你卻如此不識好歹,是故意要和我作對了。你們柳家算什麼,也敢不将我們相府放在眼裡?”
“賀容暄,你在說什麼?”
正午的日光灑滿桃林,風吹動枝頭輕搖,有人從身後桃林中走了出來。
來人一身青袍,肩上落了幾朵未及拂去的桃花,更襯得面如冠玉,眉眼溫潤。
正是柳舜華前世的好夫君,賀玄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