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也會去市重點讀書。”
沈鴻樹勾唇,眼底卻毫無波瀾,她斜過眼去:“那你見不到我了,我馬上就要轉學了。”
姚勝男略微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是嗎?”
沈鴻樹又問:“你的名字呢?”
姚勝男沉默了半響,才回應她:“姚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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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勝男終于又遇見了亢金龍。
她正坐在床上,雙腳踩在地面上,背脊微微彎着,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合攏。
孤頹的身影在朦胧的光線裡有些看不清。
姚勝男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之後表示很興奮,她忍不住想跟亢金龍多說一些話:“你們家的房子真的很大,能住在這樣大的房子裡真的太好了,完全難以想象,而且你們家裡的人也很有禮貌,很熱情。”
亢金龍聽見她的聲音,朝着她略微疲憊地笑了笑,但是那樣的笑容很是敷衍。
“這裡真的很好嗎?”她隻聽見亢金龍這樣回應她:“或許擁有這一切的我們才是滋生罪惡的開端。”
很書面語的一句話,就像是在說什麼電影台詞。
姚勝男聽不懂。
“你不認為嗎?擁有了這些資源的我們,和沒有資源的她們之間,有什麼樣的不同呢?”
姚勝男有些愣住了,她幾欲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有什麼區别?有什麼不同?
她們很友善,很禮貌,很體面。
跟大山完全不一樣。
所以姚勝男完全不理解亢金龍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擁有資源是多麼好的事情?
所有人都會在這樣的資源裡變得多麼溫柔。
若是浸泡在物質裡長大,會成為什麼樣?
她們一定美好,一定光彩,一定自信。
不會像姚勝男所在的地方一樣充滿愚昧、争執、吵鬧。
亢金龍沉默半響,她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盯着面前落在牆壁上的、不斷推移的影子發呆。
良久後她才緩慢地站起身:“走吧,我帶你去改名。”
對她們家來講改個名不算什麼難事,如果姚勝男想,戶口也能幫着遷過來。
對于亢金龍遷戶口的提議,姚勝男卻隻是搖了搖頭。
當然姚勝男并不是那類不去利用資源的人,如果眼前有機會,讓她捉住了,她一定要死死不放。
隻是她并不想而已。
遷戶口,挂在别人名下,總歸也不是自己的名頭。
她想要自己跟自己一個戶口本。
于是她擡起頭,“不用了,謝謝你,我隻用改名就好了。”
亢金龍也沒有追問。
她其實很早以前,在自己的心底裡就有了一個名字。
婋。
這個字是她與亢金龍讨論到:“為什麼現在女字旁的字,好像都是貶義呢?”這個話題時,亢金龍給她寫下的一個字。
“婋”xiāo,寓意:女子俊慧。
自那以後,她就反反複複不停地在心底裡描摹着這個字。
她總覺得,這才是她的名字。
回家後,亢金龍從自己的書櫃裡端出學士帽,戴在姚婋的頭頂上。
黑色的學士帽忽然落上來,包裹住她的頭頂,有些不适應,流蘇随着她的腦袋在眼前微微晃動。
在這樣有些朦胧的視線下,窗外又是落日西沉,煦色韶光。
餘晖落在亢金龍的黑色長袖上,外輪廓顯得很柔和。
她幫她扶穩帽子,之後緩緩退後幾步,仰着頭,略微眯了眯眼。
她的鏡片上折射出黃昏的顔色,姚婋好像在鏡片上也看見了木愣愣的、戴着學士帽的自己的身影。
她看見她緩緩地勾唇笑了起來,随後又咧開嘴笑着,最後是眼底也彌漫上笑意。
姚婋抿了抿唇,也跟着她笑了起來。
“恭喜你,姚婋。”
老式卡西歐數碼相機裡留下這張橙色的照片,至此以後,落在姚婋的内心裡,成為了最開始的、乃至影響她人生的、最重要的一環。
她至此以後,要以姚婋的名字,繼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