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有一個同學請假,我也不知道她下午會不會來,姚婋,隻能麻煩你辛苦一些了,如果不是我學生會那邊也有點事,我就留下來幫忙了。”
周飛翔盯着手裡的一系列名單,略微疲憊地歎了口氣。
自從那次帶着全班同學當面直擊張老師後,同學們都覺得很興奮,便一直推崇周飛翔為班長。
學生會?姚婋真的考慮過,聽上去是個很為學生發聲的組織,但是發現學生會裡也存在着一些頤指氣使、假公濟私的行為後,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姚婋實在是沒那個力氣去改造學生會,她的主要任務還是考上大學,而且她也确實發現了,自己跟這裡的學生很有壁壘。
比如說上音樂課的時候,老師問的是有哪位同學是不會用小提琴的?
全班三十個人,好像也就四五個人舉起了手。
班上有的人很喜歡收集書包或是鞋子,有次還問姚婋的鞋子是不是娘娘品牌的,她根本不知道,這就是祝融幫她随便買的。
她也根本沒關注過班級裡任何一個同學腳上穿的鞋子,背的書包……
而且這裡的風氣相當講究女人要以悅己者為容,由于在當下這個年代裡女人是不被允許自由化粧的,弱男将對自我失敗的焦慮轉而投射到配偶身上,不過女性不論做什麼、怎麼做都會被男人罵,很多時候看似誇獎也不過是将其束之空中樓閣,其中要求你獻祭、犧牲之意當真是歹蠹至極。
所以大家又起了叛逆心理:“我們要争取化粧自由!”,所以在這裡你可以在各種表演節目時自由化粧,甚至連禮服都是裙子。
姚婋隻是搖頭、歎氣。
怎麼不去争取權力、奔跑、大笑、多吃肉、運動、強壯、繼承權、宅基地、夜路安全、全區域衛生巾自由?喊的最大的口号莫過于此,上趕着把自己當成供别人觀賞的審美容器是圖什麼?一句毫無意義的誇獎,根本不值得這麼費力。
她不想把那化學物質塗抹到自己臉上,前幾天不就剛爆出來一則新聞,研制化粧品的男老闆産品不過關,導緻多少女性爛臉,甚至是緻癌——卵巢癌,汞中蠹、内分泌紊亂,多少化粧品宣傳不會影響身體不會傷害肌膚……誰信啊。
又費錢又費時間更費精力。
她也不想穿這個禮服,材料很爛,比常服爛多了,剛拿到就起球脫線了,雖然常服也爛,但是總比又爛又不舒服的裙子好幾千倍了,而且不用看就知道又是緊繃着的尺碼。
所幸她确實可以不穿,隻是需要頂着很多人問她你為什麼不穿呀?你穿了肯定很好看,你要是瘦一點肯定很漂亮……雲雲。
她多少有點厭煩了……
也就是說哪怕她離開了大山,也隻是進入到了另外一個大山。
所謂自由,好像總是随着權力者的想法而變化,牠想讓你幹什麼,到最後這股力就跟鞭炮一樣一串連着一串地炸裂開來,最終轟鳴所有沉默的炮竹。
群體的力量下放到個人身上,可為是完全的碾壓,尤其是對于白紙狀态的小孩子。
摸索世界,認識世界,都在于這個世界告訴她什麼,她就學什麼,也就說什麼。
孩子是最沒有自由的,一個人成型時期就在于童年,後期再改變不僅僅需要契機,更需要悟性和勇氣,一代又一代交疊更替下去,重複着無法再重複的命運,每一代幾乎都會反複提起相同的争論,驚覺過往的女性原來早已築成城池,隻是城池已經坍塌,隻能管中窺豹,這已經完全是一類鬼打牆了。
歸根結底,女性被允許去做的事情太少了,被頻繁鼓勵的事情也太少了,從小到大隻有在成為客體這件事上,她們是能獲得稱贊的。
以至于把束縛當作了權利。
一旦有誰質疑現象,便會認為這是一種剝奪。
她們會感謝男老闆,給予了她們變成被凝視的客體的自由,因為這讓她們收獲了被選擇的“權利”。
姚婋看向黑闆右下角的當日值日生:姚婋、孔有金。
她對這個同學印象不深,唯一的印象就是班級裡有一次傳表格,能看見所有人的出生年月日,姚婋看了一眼,發現孔有金年紀最大,今年剛滿二十歲。
由于垃圾桶已經滿了,所以中午居然也要倒一次垃圾,姚婋倒是樂得自在,拎上垃圾桶,走在灑滿陽光的校園裡哼着小曲兒。
她倒完垃圾,正要往樓上走,就見前方的孔有金低垂着腦袋,鼻子一吸一吸的,肩膀都在顫抖。
她沒有追上去。
隻是回到教室,想将垃圾桶放下,卻見孔有金正趴在桌子上無聲地哭泣。
姚婋的心抽痛,她看着那樣瘦小的身體,就好像看見了過去連哭泣都不敢出聲的自己。
但是她沒有上前。
姚婋放下垃圾桶,又回到廁所洗手,她甩了甩水,就想着要帶一本英語小冊子去吃飯,她必須要考過這個開挂的沈鴻樹。
如果想考過一個早已經學過高二内容的人,就必須如她一樣,拼命奔跑在老師的前面。
她邊吃飯邊看看單詞,單詞嘛,就是每天都看幾遍,讀幾遍,眼熟它。
就像一個人,每天都見了,自然就認識了。
讀着讀着,正前方桌面上忽然放下一個鐵盤,“同桌,我坐你這裡了。”
姚婋擡頭一看,眼睛閃閃發亮:“沈鴻樹!太好了,正好你幫我看看我數學題做得對不對。”
說着她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遞給沈鴻樹,上面是姚婋抄下來的比較難以搞懂的題目。
沈鴻樹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就跟她講了一下大概的解法,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其實高考不會考這種偏題。”
姚婋大為震撼:“你都已經開始做高考題了!啊啊啊啊!”姚婋抓狂:“這也太過分了。”
“好像物理課代表也在寫高考題了。”
“孔有金?她今天上午請假了,我倒垃圾的時候看她回來了,趴在座位上哭,也不知道怎麼了。”
“你沒看報紙嗎?”沈鴻樹拼命扒飯:“她家出事了,好像是店鋪拆遷,她家沒搬,就跟工地上的人發生了沖突,她媽現在還在醫院躺着,不對,那個是昨天的新聞了,今天的我還沒看。”
姚婋确實沒看,她對報紙并不熱衷,想起來時會看一眼,主要還是看‘紅薯’的小說,其它堆疊在一起的各類災難就兩眼一閉當作沒看見,從現在開始,她覺得自己應該多關注新聞了。
“也不知道她午飯吃了沒有,你說我們要不要給她帶點吃的?”
沈鴻樹有些為難:“算了吧,我不想幫她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