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時》

霁粥／2024.7.4

十月底，深秋夜晚的風都透着股涼意。

樵北市區繁華依舊，燈亮如晝，綿延成璀璨奪目的光河。整座城市籠罩在濕冷的雨裡，朦朦胧胧似隐薄霧。

喧鬧之外的郊區，歐式木質風格的建築隐匿在綠植間。泠泠雨絲細密飄落，滴落在樹葉上彙集又流散，被沖刷過後的世界在視野裡變得鮮亮。

“……這次項目有你很大的功勞，技術組通宵達旦熬了幾個大夜，總算是攻破了難關。小璨啊，歸根結底還是你的想法足夠好，讓大家少走許多彎路。”

踏在木地闆上的腳步聲混雜着贊賞一齊鑽入溫璨耳中，她跟在領導身後，對方說話時，她正盯着途徑窗戶外的景象微微出神。

聞言，女人擡手挽了下耳邊的發絲，視線收回。她背脊挺得筆直，紅唇禮貌謙遜地彎起：“吳總謬贊。”

一行人在侍應生的帶領下走過幾個轉角，在盡頭處花草環繞的雅室包廂内落座。

這家高檔餐廳設立在郊外，放眼望去都是葳蕤茂密的植物花卉。空氣中泛着濃厚的雨水氣息，混雜着泥土新翻後清淡的草木香。

環境雅緻怡人，服務舒适完善，于是成了項目結束後慶功地點的不二選擇。

包廂頂部亮起的繁複水晶燈用光線包裹住所有區域，與室外昏昧暗沉的天形成極鮮明的對比。

落地窗前設着小幾，兩個蒲團隔岸而置，深色的新木桌上是配套的瓷白茶具，在燈光的照射下浮着透亮的釉色。

“都别客氣了，坐坐坐。”被稱作吳總的男人兩手一揮，大大方方示意道。

他年紀目測四十有餘，些許皺紋爬上了眼角唇側。說話時總是神色和藹，雙眼卻藏着商人的精明。

圓桌邊不一會兒就坐滿了人，服務員抱着菜單進來，微微躬身遞給坐在正對門口位置的吳總。

室内陷入一片和諧的靜谧，溫璨的位置靠近落地窗，此時此刻已然用手掌支着下颌開始發呆，全然一副松弛的狀态。

她身旁顯然是個沒進公司多久的新員工，兩隻手都拘謹地放在桌下，目不斜視地盯着桌上的碗筷，不敢随意亂動，安靜等待領導的下一步指示。

小員工方才偷偷瞟了一眼左邊泰然自若的溫璨，就冷不丁聽見桌那頭的吳總說：“今天我請客，犒勞大家！這段時間都辛苦了，想吃什麼就點，菜單傳一下。”

她這才松了口氣，和右手邊自己部門的組長交頭接耳，感歎道：“姐，我剛剛都快緊張死了，溫璨姐怎麼能那麼淡定。”

“你也不看看那是誰？”趙姐聽見這話忍不住笑，“溫璨可是技術部的組長，不知道為咱們公司解決了多少關鍵問題呢，吳總都敬她三分。”

随後又拍拍她肩頭，狀作鼓勵：“好好幹，咱們公司都是拿真本事說話。你做事做得好，自然待遇也好，不會虧待了你的。”

溫璨在一旁默默偷聽完了這一整段對話。

她心裡憋着笑，接過菜單時才把上挑的嘴角壓下去，故作高冷地勾了兩道菜。

她捏着菜單輕輕戳了戳右邊小新人的手臂，一句話也沒說。那姑娘恭恭敬敬地雙手拿過菜單，正經的模樣讓溫璨覺得可愛，還低聲說了句：“謝謝璨璨姐。”

菜單繞了一圈回到吳總手上，西裝革履的男人直接合上遞給服務員：“就這些。”

飯桌上無非是聊些公司、業績、規劃話題，溫璨向來不感興趣，也不作聲，有人提到她才例行公事般回應幾句。

她輕輕晃着手裡的高腳杯，眸中興味闌珊。酒紅色的液體淺淺覆着玻璃杯底，入口有些苦澀。

“溫璨啊，你說幾句，給大家做個表率。”

回神，她雙眸輕擡，對上了吳總期許的目光。沒有過多扭捏，溫璨站起身，首先将酒杯往領導的方向遞去：“吳總，我先敬您一杯。沒有您的領導和指揮，今天這頓慶功宴就不存在。”

話音剛落，她配合地仰首灌盡杯中酒，細長的脖頸拉出漂亮的線條，顯得美好而脆弱。

而後，她又簡單感謝了下公司各部門成員的共同努力，新軟件研發的基礎已經打下，未來還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争取向盡善盡美靠攏。

溫璨一番話講得滴水不漏，坐下時赢得不少欽佩的視線。酒席間觥籌交錯，玻璃輕碰的響聲時不時響起，伴随着交談聲起落。

後半程，她已經喝得微醺，但頭腦還算清醒。溫璨酒量不錯，步入職場這些年已經練出來不少。耐不過桌上的同事太過熱情，她半推半就也被灌了許多。

好在是紅酒，此刻的她隻是臉頰微微泛紅，冒着些熱意，與白皙的皮膚相互映襯。

吳總看時間不早，終于打住喊停，招呼來服務生買單後就放任大家離開。

溫璨眼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起身，拎起身後的包往包廂外走去。

餐廳是庭院式的設計，廊道圍着露天的小花園，彎彎繞繞拐角衆多。外頭還在下着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地面上，幾簇花枝被雨水打得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