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睡醒意識還不太清晰，溫璨的腳差點踩空，兩手并用扯住宋清闌的小臂，這才穩住身形。

她大半個人都撲進男人的懷抱裡，發絲在宋清闌下巴處蹭動。溫璨的臉在他肩膀上埋了下，意料之外的舒适。但她還是矜持地往後撤了兩步退開，當作無事發生。

“這是哪兒？”溫璨打量四周，是她并不熟悉的地方。

這裡看着像樵北的郊區，來往的車輛和人流都很少。他們此刻正在一座橋邊，橋欄外便是一條緩緩延伸的河流，在暮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鎏金一般漂亮。

天際橙紅如火，霞光萬道，有三兩隻小舟在河上劃動雙槳。兩畔樹影婆娑，垂柳在風中搖曳，碩大的夕陽仿佛近在眼前，滞留幾瞬，又寸寸下挪。

“沒有名字。”宋清闌站在她身邊答，“隻是一個可以追到日落的地方。”

溫璨唇邊漾起笑意，眼神追随着落日，喃喃道：“和南霖的一樣好看。”

她當然不會忘記，那一年宋清闌騎着自行車，載着她一路追着夕陽下墜的方向疾行，最後在南霖某個不知名的小郊區停下，一起注視着太陽徹底落山。

那時她站在樹林前仰着腦袋看日落，而宋清闌就站在她身後，不聲不響地倚着自行車等待。

想象到那個畫面，溫璨忽然猛地一怔，求證般地掏出手機點開宋清闌的微信頭像。

樵北傍晚的風有點急，溫璨擡手挽了下鬓邊的碎發，直至那個正方形在自己眼前放大。

是了，就是那天。

溫璨忍着鼻尖不受控制泛出的酸意，眼睛眨了又眨，像是要把他的頭像盯出個窟窿似的。那是十年前，他們那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留下的紀念品。

是他們一起看過的日落。

明明爬山那會兒就覺得很熟悉了，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就想起來呢？

溫璨怪罪地拷問着自己。

“你從哪兒找到的這個地方？”溫璨醞釀片刻，聲音悶悶地問他。

宋清闌輕笑：“我說是亂逛意外發現的，你信麼？”

他說得笃定，讓人看不出開玩笑的成分有多少。但溫璨也無暇考量那些，點點頭道：“隻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話裡有百分之兩百的信任。

兩人面對面站在橋邊，投落下來的影子漸漸與樹影融合。宋清闌低眸瞧着她，口袋裡的雙手攥成拳，微微汗濕。良久後，他嗓音裡含着不确定，緩聲問：“喜歡嗎？”

笨死了。

溫璨差點脫口而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才一邊颔首一邊說：“喜歡。”

宋清闌似是松了口氣，面無表情的臉柔和了些。溫璨又心軟又好笑，直接問他：“你的頭像用了多久了？”

“沒多久。”宋清闌不以為意。

溫璨氣鼓鼓地伸手過去，一把将他兜裡的手扯出來，再用力牽住。她使勁把宋清闌拉到自己身旁，讓他和自己一樣面對着日落：“你背對着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柔軟的觸感帶着溫度停留在手心，宋清闌聽話地和她并肩，一齊看着即将消失在地平線的落日。

他的掌心很大，骨頭有點硬，能把她的手整個包住。溫璨松開手，用胳膊肘戳他一下。

“是那天拍的嗎？”她問。

“嗯。”宋清闌知道她在說什麼。

溫璨飛快地舉起手機，對着不遠處的天空咔嚓一張，保留下這一刻的記憶。

同樣的追日落，身邊是同樣的人，隻不過地點有所改變。

“我都不知道你還拍照了……”溫璨喃喃着低頭查看剛剛拍的照片。

宋清闌說：“偷偷拍的。”

“其實還有下半張。”他側過臉去，眼眸星亮，“要看麼？”

溫璨用力點頭。

宋清闌解鎖手機，在相冊裡一個專門分類的圖集中劃拉兩下，便調出那張十年前的老照片。無論中間換過多少次手機，依然安分地待在那兒。畫質和他的頭像一樣不甚清晰，但看見全圖便會發現，宋清闌隻是截了照片的上半部分做頭像。

而那下半張，是一個穿着校服的女孩的背影。

紮着高馬尾，正仰頭遙遙望着樹林上空的夕陽。

這一幕與溫璨記憶裡的畫面徹底重合。

她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是仿佛回到了那年那天，模糊變作清晰，像個小女孩一樣輕聲咬字：“拍我幹什麼？”

“我比日落還好看嗎？”

宋清闌不語，隻是笑。

溫璨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夕陽已然西下，隻留下漫天餘晖彌留不止。

然而，宋清闌卻倏地湊過來。

他們本就靠得很近，他說話時會微微躬下身，清冷的嗓音就貼着溫璨耳際響起。

“……因為喜歡你。”

所以背對着或是正對着日落都沒關系。

能看見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