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帶圓弧的邊緣，主機和屏幕合為一體，一看就很貴的一台機子。

“哇——”林維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贊歎，“光這盒子感覺都能賣五十了。”

江君堯咬着煙屁股，走到機子旁邊彎下腰伸手，沖林維微擡了下下颌。林維知道他的意思，兩人一起把這台大電腦從泡沫卡槽裡擡到林維書桌上，一下就占據了三分之二的桌面，把桌上的其他雜物都擠到了兩邊。

“開機試試？”江君堯取下煙夾在手裡，提醒他，“七天内可以換貨。”

“好。”林維去箱子裡找到電源适配器，摸到電腦背面去找插孔。然而在摸到插孔前，先摸到了這台一體機的Logo，是缺了一角的五片花瓣，契合品牌名「Flo」。

——“我更喜歡那個紅頭發的瞬木花咲。”毫無預兆地，少年燦爛的笑容晃過眼前，“要做，就要做到最強。本天才的字典裡，沒有「妥協」！”

林維眨了下眼，一顆淚珠掉到了嶄新的電腦外殼上。他連忙抽了張紙來擦掉，誰知他才擦幹淨，眨巴眼又掉了一顆。林維忙退後兩步，眼淚跟擰不緊的水龍頭似的，已經沿着他的臉頰到下巴滴了一串到桌上。

林維轉過身，毫不意外地在江君堯眼中看到了驚詫的神情。

糟糕。他心想，對方該不會以為自己是被新電腦感動到哭了吧？這麼丢人的嗎？

“啊這個，”林維笑着想解釋，“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這眼淚就掉得更兇了，簡直止都止不住。

這也太奇怪了。

“我跟徐翊不熟啊，”林維結結巴巴地說，為眼下這情形感到了無措，“他隻是教過我打籃球……”

看到屍體的當晚他都沒事，要知道唐邵一、李刻他們可是哭慘了，現在徐翊死了都快五天了，這幾天他吃嘛嘛香，睡覺也沒啥問題。昨天下午還去看了眼他們跟外校的籃球賽。今天上午老師讓默哀的時候，好幾個同學都哭了，他也隻是跟着放空了大腦三分鐘。

“我……”林維還想說什麼，卻被江君堯一把按到胸膛上，湧出的眼淚迅速洇入了對方的襯衣前襟。

“沒事，哭吧。”熟悉的聲音從他頭頂響起，似乎還有些溫柔，“我不會笑你。”一如這人平時，沉穩、可靠。

“……”這句話瓦解了林維掙紮的意志，令他緩緩攥緊了手下的衣料。

盡管他并不覺得自己悲傷，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安慰，但很奇異地，他那莫名其妙的眼淚到底漸漸止住了。

隻是他們挨得太近了，對方将體溫、氣味和心跳聲也一并傳給了他。

林維不知道其他好兄弟會不會這樣做。記憶裡，他隻在很小的時候，有這樣伏在家人懷裡大哭的經曆。或許……兄弟好到了一定程度，也就跟家人一樣了？

“好了，謝謝。”林維感覺自己沒問題了，馬上推開了對方。

“我去試一下啟動電腦。”他想快點把這件尴尬的事情過過去。

“林維，”江君堯喚住了他，林維回頭，對上一雙認真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林維聽到他問：“你也會像剛剛那樣為我哭嗎？”

“？”林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江君堯直直注視着他，執拗地重複了一遍問題：“如果我也被「愛你娃」……”

“你瞎款個鳥事！”林維氣極，竟蹦出了句方言髒話，“将軍，你是腦子進水了嗎？！沒事咒自己玩？”

他就像一隻剛被人順了毛的小鳥，又被人逗到炸了毛，逮住人就是一頓猛叨：“呸呸呸！哭哭哭，哭有個屁用！”直接給了人一拳，“我要為你報仇！你要是能這麼被輕易搞死，什麼愛你娃，老子死也要把它弄出來扯個稀巴爛！砸成破布碎片！滿意了嗎？！”

難得一見林維對他發飙，江君堯生生受了一拳，反而大笑：

“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他一把握住他的手，随着加重的力道，還有逐漸堅定的眼神：

“不要怕。

“一起做動畫。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