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葬在陸縣。我們上次去過的地方。”溫輕瀾依偎在他懷中,眸子已經有了淚花,就合上了雙眼。
“陸縣,怎會這般巧。”顧知程的眸色略深,也想到了一些詭異之事來,但那時他害怕吓到她,這才閉口不言。
可今日聽見她這話,才覺得怕是并非自己眼花,而是一樁奇遇。
“是啊,在陸縣,當日我們在大娘家時。我夢見許多魂魄,其中有兩個站在榻前。雖是面目不明,可并未害我。”
當日之事也一點點萦繞在腦海中,溫輕瀾擡頭看着他,指尖卻來回揪着自己的袖口,“你說,他們是不是到我夢中來同我告别。可這獨獨一面,我卻沒有認出他們來。”
“怪不得你,換作是誰也認不出來。”顧知程說得很誠懇,但聲線卻也低沉溫柔,輕輕拍着她的背部。
“你知道他們是如何亡故的麼?”溫輕瀾的聲音悶悶的,抿了抿朱唇,眸中閃着寒光。
“不知,你願意說嗎?”顧知程看着她,外頭天色已黑,廂房極為靜谧。
“我本名該叫霍桐。最初,甯安侯霍泉信和我的父親是一對雙生子,因幼時之事,甯安侯心中暗生嫌隙,暗中蟄伏,痛下殺手。在此事後,他便取代我父親的身份長達二十年,最後成了朝中重臣,甚至還因功封侯。”
今日踏入那霍府之時,霍府的滿目富麗堂皇,更不說霍家世代簪纓……她才知道他們失去了什麼。
在看到錦衣玉食的堂妹時,溫輕瀾心中狂跳,或許……可如今的她僅僅站在那兒,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堂姐說這兒從前是甯安侯府,後來才成了霍府。
那兒就像是極樂之地,随處都可一呼百應,一切都是那麼光明耀眼……看到那些,她不免想到她的雙親以及侍從都慘死在甯安侯的刀下,葬送了一生。
顧知程聽見她說起這事兒來,也替她擔憂,抱着她的力氣倒是用力了許多。
溫輕瀾的聲音驟然變大,聲音也有些急促起來:“藏得住一時,哪能真藏得住一輩子。他終是惡有惡報,連帶着甯安侯府也倒了,失了昨日的光輝。”
“此事,是霍東家告知于你的?”
“是。此事兒,堂姐若想隐瞞,我未必會知道。”溫輕瀾長睫顫動,“可她卻願意完完全全将事情告知于我,任我抉擇,我的心中也是有幾分感激的。”
顧知程問她:“你恨他們嗎?”
溫輕瀾從他懷中出來,面對着他道:“恨嗎?我該恨的不是他們,而是痛下殺手的那人。”
“那你對他們心存芥蒂。”顧知程的話十分笃定,他能從她的神情中感受一二。
“換作誰,都會有芥蒂的吧。”
是的,她确實是耿耿于懷。
在知曉的那一瞬間,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她不知該如何同堂姐相談下去。
她望着堂姐的面容,想到的卻是他們不斷湧出的鮮血,他們之間到底是隔着仇恨的,她要這般搖尾乞憐嗎?
心裡也會生出種種情緒,豔羨,惋惜,嫉妒,心酸,憤恨……也所幸,自己多年在溫家練就的隐忍,通通都能壓下去,直至歸于沉寂。
難怪,她會說方家隻是一節最瘦小的枝幹。
可堂姐卻看穿了她的想法,将她甩開的手再次握住,對她講:“是我們,也接受不了。若是換作你是我,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可輕瀾,我們姐妹是真心實意想要找到你,補償你,護着你的。當初,我有多欣賞你的行事果決。如今,我就有多心疼你,心疼你流落在外飽經風霜。我真的很慶幸我們能找到你,還能見你如此大放異彩。”
是啊,他們也何嘗不是無辜的,就像是她那般。
因此,溫輕瀾隻能去憎恨她的叔父,她沒有忘記,往後也不會放下。她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累及無辜。
她們将事兒給說開了,堂姐也将事情的真相全然告知于她,沒讓她被蒙在鼓裡,當個糊塗鬼。
她心中的芥蒂和憎恨也散了一些,這才有了後面的和顔悅色。
時過境遷,她也有了不同的境遇。溫輕瀾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延續屬于霍桐的路途了,她回不去襁褓之時,擁有不了她原本的歲月無憂。
“靜顔,靜顔?”顧知程稍稍傾身,看着她,見她出神,她的神色也一點點恢複如常。
才過了兩個時辰……她就想清楚了。
他知道,這裡頭的差距有多大,這好比一個天一個地。她有失落,憎恨種種情緒,都是尋常事。
溫輕瀾眸中的光彩再次回來了。漸漸行至窗前,遠眺那庭院的幽幽燈火。
她往後,也隻能依照溫輕瀾的路途繼續活下去。
而霍桐之物,她也不必埋藏。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顧知程的臉上時,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卻久久不語。
可就這般看着顧知程,她覺得自己這些日子該與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免得他像過去那般黏着她,壞她計策。
“怎麼了?”顧知程看着她的眸子,柔情款款更有眷戀,可他心中卻有些發毛。
“沒呢,我高興你在我身邊。”溫輕瀾卻搖頭笑着,模樣甚是嬌俏,揪着他的袖子問,“我想喝茶,你去給我泡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