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靜,他們兩人面面相觑。顧知程望着她,眉心微皺,目光又移開。
溫輕瀾也沒着急,隻是擡眼看着她,神色中帶着幾分期待。她又向他走近了幾步,一直都很有耐心。
又過了片刻,顧知程才總算是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原先收斂的氣勢也漸起,目光更銳利了許多:“你還瞞了我多少事兒?”
“你隻想問這個?那我覺得你不必再問了。”溫輕瀾看着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卻是緊緊抓着他的手。
顧知程也凝視着她的目光,任由她的動作。當初聽見顧斯钰故意提起,顧家兄妹忽然病逝之事與她相關的那一刻,他先是震驚,而後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他再遣人去查,也算是知曉得明明白白了。
到底都是他們有錯在先,可罪不至死……
溫輕瀾在茶案上坐下,遙望着他:“就是我。如今顧斯钰的眼睛倒是不瞎了。過去,他總看不清他們是骨肉相殘之人。他處處維護,處處在我的痛點上蹦跶。若非他沒對你動手,你以為他能活到現在?”
顧知程聽着她的話,聽着她親口承認。他确實是十分震驚,聲音也冷了許多:“無論如何,此事該由我親自做主。無論是殺,或是其他。你不該問一問我的想法不是嗎?你這般随意處置,可有将我放在眼裡?為何你總是這般獨斷專行……”
“我獨斷專橫?”溫輕瀾沏茶的手,猛然一滞,擡眼凝視着他,“那我問問你,若是我留下他們,你歸來會如何處置?是放過他們,還是放過他們?”
顧知程沉思片刻後,才道:“該如何便如何,我也未必會心慈手軟。”
“那你又為何這般氣惱來質問我?”溫輕瀾沉默着看着她,“你願意為我不顧安危,我也沒有辜負你,替你複仇,替你分憂,不願見你為難。”
顧知程看着她,目光中帶着壓抑:“我早就說過,我不願意讓你髒了自己的手。況且此事都應該由我來做主,我如今活着回來了,你何必牽扯那麼多。”
“那時,你未必會下得去手。他們未必不會胡攪蠻纏,憑借着你們的血脈情誼,還會憑借着事發之後的搖尾乞憐,痛哭流涕。那還不如我替你料理了他們,免得你為難。如此種種,不讓他們任意翻篇。”
溫輕瀾歎了一口氣,還是克制着情緒,她自己更平靜些,“再說,他們做出的種種行徑,真的不值得你去原諒。他們的幾滴眼淚,幾個不痛不癢的響頭,會髒了你的眼。”
“我知曉你是為了我,可我真不喜歡有人替我做決定。況且,他們也……”
“我隻是擔心你手下留情,擔心你真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原諒不該原諒的人而已。”
顧知程說得笃定,目光中又帶着失望:“你不信任我,也在質疑我?”
溫輕瀾歎氣,又将種種情緒給壓制在心底。
他失去了記憶。
驟然聽聞,世上隻剩下一位血親,換作是她也會有所觸動,對他們有所憐憫。
顧知程未必能狠得下心腸來,恐怕還會有所抵消,讓他們得不到,應該得到的下場。
他們定然是留不得的,若是留了,來日人人如此。他們豈非依仗于此,無故作惡,攪得他們不得安生。
溫輕瀾看着他不斷起伏的胸膛,他顯然是氣急了,但對她有所顧忌。這般,也算是極好的了。
如今的她,在他心中隻是相識幾月的人而已,可她卻比他多了幾分情意,多了幾分珍惜。
若是換作是旁人,她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來如此質問她。
她便也忍一忍,忍到待顧知程想起來,一切郁結便會消散。
他一定還像過往那般待她的,必然不會如今日這般……
“你太狠也太強勢了。”顧知程将茶盞給推開,目光緊緊盯着她,聲音也冷淡了許多,“你是不是從未相信過我……”
“我狠?是因為他們害了我們,就必須付出代價。難道就因為你此刻還活着,他們就要逃出生天麼。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們真得了這樣的優待,對其他仇人而言,可是不公允了些。”
顧知程見她依舊是平靜的模樣,他的目光冷淡了幾分,依舊難以接受這些:“你為何不能等一等?為何要這般強勢。”
“等?我為何要等?要等到何時?我已經等了許久了,難道還要等到他們壽終正寝,為他們扶柩之時嗎?我可沒這般好心,我的好心腸也從沒想過留給他們。”
溫輕瀾的聲音急而尖銳,臉上還挂着假笑,“再說,他們可等你說完遺言。如今你活過來了,還要等他們利用你的恻隐之心,等到他們再次扶搖而上嗎?其實,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對他們已算是仁慈了,給他們選好一處吉墓。”
顧知程聽着她這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了,他的心中仍是有些不快:“他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吧。”
“若是沒有意外,讓你能從險境逃生,你的墳頭草都開敗了十幾次了。我對他們下手,還真沒冤枉他們。如今,你這般仁慈,到底是從何處換來這樣一副好心腸回來的呀?講實話,你如今還真是令我大開眼界的。”
溫輕瀾冷笑看他,種種情緒都彙集在眸中。她的一雙眸子極亮,也極為攝人心魄。
如果,你當初好好活着,那事兒與他們毫不相幹。我自是會給他們機會,也能容得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