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混雜着油煙和酒香，給人一種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覺。
“這裡是哪？”
姜如汐的聲音有些低，卻清晰地帶着幾分好奇。
闵允其稍微偏過頭，也環顧了四周，眼神裡透出一絲平靜，似乎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場景。
“地下餐廳。”
他簡短地回答着，目光定格在姜如汐的臉上，眼底有一絲複雜的情緒。
“我有時會在這裡表演，賺點小錢。”
姜如汐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她沒有料到，闵允其竟然會在這種地方表演，賺取生活費。
這是他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
她并不清楚。
姜如汐的眼睛在那些擺放的桌椅之間遊移，觀察着每個細節。
燈光昏暗，空氣中彌漫着酒精和油煙的混合味，牆壁上挂着一些年代久遠的海報，和顯然已經有些褪色的菜單。
那些桌子被人随意地擺放着，有的角落顯得有些淩亂，彷佛這裡是一個從不打理的地方。
然而，正是這些細節讓她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并不完全是假的。
桌椅的擺放位置很清晰，每一張桌子上的餐具都被整理得整齊劃一，就連牆上的海報也都給人一種看似随意卻又經過精心布置的感覺。
種種迹象讓她明白，眼前的一切并不像是幻想中的場景。
說不定是真的？
姜如汐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四周的桌椅，似乎在思考他所說的意義。
“你常來這裡？”
她低聲問，心裡有些疑惑，也有些欽佩，畢竟，能夠在這種環境中表演并不容易。
“嗯。”
闵允其輕輕點頭，語氣平靜，但他的眼神卻顯得有些不自然。
他擡步走上舞台，微微蹙眉，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每一次走到舞台上，他都會不自覺地緊張，尤其是面對姜如汐的目光。
“畢竟生活都需要用到錢。”
闵允其說話的語氣有些低沉，似乎在暗示一些他不想多談的事情。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閃躲，輕微的神情波動，擔心姜如汐會怎麼看他。
姜如汐看他反常的模樣有些疑惑。
突然，餐廳老闆走了過來，一邊擦拭着酒杯，一邊打趣道。
“喲，今天帶着女朋友來表演嗎？這可是大手筆啊。”
闵允其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紅，但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嘴角輕輕勾起，仍然保持着冷靜的外表。
不過，他的眼神閃了閃，明顯帶着一點不自在。
“不，不是的……”
姜如汐也回頭看向老闆，她站在闵允其的身旁，揮了揮手。
“老闆好！我是今天也來表演的。”
老闆愣了一下，随後露出微笑，他拿着擦好的酒杯放去，嘴巴還喃喃自語道。
“好好好，哎呦，年輕人啊，現在都真會玩。”
“什麼？妳也要來表演？”
闵允其看向她，不可置信。
姜如汐點了點頭，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嗯，怎麼？你不想和我一起嗎？”
闵允其的肩膀微微一僵，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垂在身側的衣角。
他别開目光，低下頭，看着地闆，彷佛那上面有什麼特别值得注意的東西。
“不……不是這意思。”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一些，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
姜如汐歪了歪頭，疑惑地盯着他。
“那是什麼意思？”
闵允其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幾秒，他才緩緩開口。
“我隻是覺得……我沒有資格。”
這句話說得很輕，帶着一絲悶悶的感覺。
姜如汐愣了一下，沒聽懂他的意思。她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滿是疑惑。
“可是，你讓我來不就是要跟我一起表演嗎？”
她的語氣自然，甚至帶着點理所當然的天真，完全沒察覺到這句話帶來的沖擊力。
闵允其的呼吸頓了一下，像是被她一句話擊中要害，整個人不自在地僵在原地。
他的耳根悄悄地泛起了紅色，連帶着脖子上的皮膚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绯色。
“……”
沉默蔓延了幾秒，他擡起眼看了姜如汐一眼，又迅速移開，像是不敢讓她察覺自己的情緒。
他擡手摸了摸鼻尖，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試圖讓自己恢複平靜。
“算了。”
他低聲嘟囔，語氣裡透着一點無奈，又像是認命般輕輕歎了口氣。
但臉上的紅暈卻久久沒有褪去。
姜如汐見闵允其不再說話，也沒再多想，直接轉頭看向舞台，眼中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光芒。
“那我們要表演什麼？”
她随口問道，語氣輕松自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闵允其還沒完全恢複的情緒。
闵允其深吸了一口氣，悄悄調整好心态，擡眼看向她，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表演……那首歌可以嗎？”
姜如汐眨了眨眼，微微偏頭，看着闵允其的神色，眼裡帶着疑惑。
“……你說最開始的旋律？”
她重複了一遍，語氣裡透着些許不确定。
闵允其微微颔首，目光沉穩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
“不行嗎？”
他低聲問道，聲音不高，卻透着幾分認真。
姜如汐盯着他，眼裡閃過一絲思索的神色，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輕輕抿了抿唇，像是在回憶那段旋律的感覺。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微妙的氣氛。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誰也沒有先開口，彷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闵允其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蜷，耳尖有些泛紅，但他仍維持着鎮定的表情，沒讓自己太過明顯地露出情緒。
而姜如汐則是單純地陷入了思考，她并沒有注意到闵允其的反應，隻是下意識地盯着他看了好幾秒，直到終于回過神來。
“……可以啊。”
她輕輕點頭，語氣随意得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不過太久沒有表演了，我差不多快忘了。”
闵允其微微一怔，随即低下頭，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指尖輕輕敲了敲大腿，似乎在掩蓋自己短暫的失神。
“那……就先試試看。”
他的聲音稍微低了一些，但還是帶着一絲認真。
練習開始。
闵允其坐到鋼琴前，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試着按出最開始的旋律。音符緩緩流淌出來，帶着一點小心翼翼的味道。
姜如汐站在旁邊，歪着頭聽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
“欸，你好像有點緊張？”
闵允其手指微頓，擡頭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的。
“沒有。”
“真的？”
姜如汐眯起眼睛，湊近了一點。
“你的手指剛剛頓了一下哦。”
“……”
闵允其輕咳了一聲，推開她，手指再次按下琴鍵。
“專心練習。”
姜如汐抿着嘴笑了一下，乖乖站好，等到前奏再度響起，她才開口唱了第一句。
聲音清澈而穩定，她的音色本就帶着點甜美的質感，與鋼琴聲意外地契合。
闵允其邊彈邊聽，目光微微閃爍，似乎有點出神，結果一個不小心，指尖按錯了一個音。
“？”
姜如汐立刻停下來，看向他。
“剛剛是不是彈錯了？”
闵允其：“……”
他迅速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地改正。
“……手滑。”
姜如汐眨了眨眼，沒多想，又繼續唱了下去。
就在兩人順利進行到副歌部分時，餐廳老闆突然從一旁探出頭來，嘴裡叼着一根棒棒糖，笑得意味深長。
“哎喲，感覺不錯嘛。”
闵允其手一抖，差點又彈錯音，耳朵悄悄泛紅。
姜如汐倒是完全沒有被影響，笑着問。
“老闆，怎麼樣？可以給點專業點評嗎？”
老闆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嚼着糖。
“嗯……歌是唱得很好，不過，你們兩個之間的氣氛——”
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看向闵允其。
“怎麼有點像在約會？”
姜如汐：“……？”
這首歌的氣氛本來就是這類型的，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她一臉懵地看向闵允其，完全沒理解老闆說這句話的意思。
闵允其卻是明顯頓了一下，耳後的紅色更深了幾分，手指飛快地落在琴鍵上，強行開始下一遍練習。
“繼續。”
他沈聲說道，試圖掩蓋自己泛紅的臉。
姜如汐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投入練習，一點都沒察覺闵允其的不自然，甚至還很認真地誇了句。
“這次前奏彈得更流暢了耶。”
闵允其：“……”
我恨這死木頭。
練習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餐廳的燈光調暗了一些，隻留舞台上柔和的暖光。
台下的客人們三三兩兩地坐着，有人小聲交談，也有人好奇地望着即将開始的表演。
姜如汐站在麥克風前，随意地拍了拍話筒測試聲音，而坐在鋼琴前的闵允其則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指。
兩人對視了一眼。
“準備好了嗎？”
姜如汐問。
闵允其點點頭。
手指在琴鍵上流暢地滑動，低沉的旋律從指尖傾瀉而出，姜如汐閉着眼，随着前奏調整呼吸，等待自己該進入的節拍。
一切都很順利，至少在開頭的時候是這樣。
然而，就在第二段副歌前，闵允其忽然彈錯了一個音。
短暫的停頓。
雖然隻是細微的失誤，但他清楚地聽到了那個錯誤音符在旋律裡突兀地跳出來，讓原本流暢的演奏瞬間變得生硬了一秒。
闵允其指尖微微一頓，下意識地想調整回來，但偏偏下一拍就是姜如汐的進唱時間。
他擡頭看向她。
然而姜如汐隻是微微偏頭，嘴角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像是完全沒有受到影響，輕輕地接過旋律，直接把錯音“吞”進自己的演唱裡。
完美的銜接。
她沒有絲毫猶豫，反而順勢微調了旋律，把那一下錯音轉成了新的變奏，好像這就是本來就設計好的編曲一樣。
台下的觀衆根本察覺不到這個小插曲，甚至還因為這個即興的變奏而露出驚喜的神情。
闵允其愣了一秒。
他的琴聲幾乎下意識地跟随她的旋律，迅速調整回來，重新回到穩定的節奏。
在短短的一瞬間，他意識到——
她救了這個舞台。
她沒有露出一絲慌亂，也沒有看向他，而是用一種極其自然的方式，接住了他的失誤，讓整首歌依舊保持完美無瑕。
闵允其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些。
表演順利結束，熱烈的掌聲在餐廳裡響起，姜如汐微微喘了口氣，和闵允其一起鞠躬後，走向後台。
剛到後台，她随手拿了瓶水，扭開瓶蓋喝了一口，然後若無其事地問。
“欸，剛才那段，你怎麼回事？”
闵允其手裡還拿着琴譜，聞言，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低下頭，輕輕地“啧”了一聲，語氣有些無奈。
“……彈錯了。”
“哦，我以為是即興編曲。”
姜如汐聳聳肩。
“你也不用太緊張，反正觀衆根本沒發現。”
闵允其抿了抿嘴，耳尖有些微紅。
他當然知道觀衆沒發現，因為她接得太好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應該是舞台上較為穩定的那一方，但姜如汐的冷靜和應變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謝謝。”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道。
姜如汐歪頭看了他一眼。
“啊？謝什麼？”
“……”
闵允其看着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頓時有些無語。
他低下頭，看着手裡的樂譜，眉頭皺起。
他還是很介意剛才的失誤。
姜如汐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錯了就錯了，圓回來就行，不就是個停頓嗎？”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剛才的意外根本不算什麼。
闵允其抿緊了嘴，低頭不語。
姜如汐本來隻是随口安慰，見他一言不發，才發現他好像真的過于自責了。
她偏頭看了看他，忽然認真起來。
“欸，闵允其，我覺得你就算突然在台上忘記詞，我都覺得你可以圓回來。”
闵允其愣了愣，擡起頭來看着她。
她的眼神毫無保留，帶着一種理所當然的笃定，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單純的安慰。
“我相信你的能力。”
姜如汐輕輕笑了笑，語氣是毫不掩飾的信任。
“畢竟，你可是闵允其。”
這句話太自然了，自然得讓闵允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移開視線，低聲道。
“……那是因為和妳合作，所以才可以輕松過去。”
姜如汐眨了眨眼，不解地問。
“嗯？”
闵允其嗓音有些低，像是無意識地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強調什麼。
“因為妳很厲害。”
姜如汐聽完，想了想，随口道。
“你也很厲害啊。”
闵允其：“……”
我哪裡厲害了？
不過再這麼說的話，她肯定又會反駁我吧。
姜如汐喝了口水，補了一句。
“不然我怎麼會找你合作。”
闵允其安靜了幾秒，輕咳了一聲，耳朵微微泛紅，低聲道。
“……謝謝。”
姜如汐偏頭看着他。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一直在謝我？”
闵允其張了張嘴，最後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姜如汐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累了，随口說。
“要不然，以後你出錯的時候都讓我來接？”
闵允其微微睜大眼，擡眼看着她。
她的語氣太過随意，彷佛是在說“天氣不錯”一樣，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闵允其沉默了幾秒，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輕咳了一聲，轉頭看向一旁，試圖掩飾耳後的紅暈。
她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嗎？
姜如汐倒是完全沒想那麼多，還認真地分析道。
“其實舞台上小失誤很常見，重點是怎麼臨場反應嘛。反正——”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說。
“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她的語氣自信又自然，完全沒有多餘的意味。
闵允其看着她那毫無負擔的模樣，嘴角微微抿起，心裡有點複雜。
她是真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拯救了一場可能會崩壞的演出嗎？
想到這裡，他垂下眼眸，輕聲開口。
“……妳很擅長應對這種突發狀況。”
“還好吧。”
姜如汐毫不謙虛地點點頭，理所當然地說。
“畢竟我是姜如汐。”
闵允其：“……”
這家夥到底是有多自然地自信啊。
不過……
他輕輕歎了口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幾乎看不出的笑意。
“……那以後我真的出錯了，就交給妳了。”
姜如汐眼睛亮了一下，沖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沒問題！”
她的反應實在太快、太幹脆，完全沒有遲疑。
闵允其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稍微有點明白她能在舞台上應對自如的原因了。
她是真的，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失敗。
不知為何，意識到這一點的他，心裡莫名地踏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