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端了兩杯咖啡上來,蘇虞喝了一口,繼續靜靜看向窗外。
她要該怎麼開口,該怎麼跟他說,許靳哲,我們能不能别再私下見面了。
她吐了口氣,明明是很簡單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蘇虞扭頭看向許靳哲,是現在說嗎?好像不是時候,那什麼才是時候,蘇虞也不知道。
心裡堆積了許多話堵在嘴邊。
許靳哲瞥了過來,眉梢微微蹙起:“怎麼了?”
蘇虞笑了笑,心不在焉搖頭。
又歸于沉默,隻剩窗外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蘇虞不能接受自己退縮的模樣,突然開口說話:“許靳哲。”
許靳哲“嗯”了一聲,視線再次帶了過來。
蘇虞頓了頓,語氣格外認真。她想了很多措詞,還是覺得這樣更适當:“如果我有天背叛你了,怎麼辦?”
蘇虞希望許靳哲能夠認真回答這個問題,但遲遲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不敢催促,也不敢去觀察他的神情拿到答案。
也是,這樣的問題的确需要時間來考慮。
許靳哲唇角僵了一瞬,這個問題太倉促太突然,他張了張口,話到嘴邊最後選擇笑了聲。
他們誰都一言不發,好像這個問題沒問過。不知過了多久,許靳哲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他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回答得很認真幹脆:“和你斷絕往來,然後忘記你。”
剛才蘇虞這樣問,許靳哲的确心慌了。她問得太認真,以至于他想矢口否認,沒有如果這樣的假設。可是他真當害怕,也許是蘇虞深思熟慮後才得出的問題。
如果受到背叛,他絕對不會原來背叛者。不僅會斷絕往來,還會恨之入骨。
許靳哲早就意識到蘇虞近段的模樣是因他而起,否則就不會遠離他。所以他的答案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得出,唯一能在不傷害她的範圍裡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忘記她。
蘇虞閉上眼,努力讓她的情緒歸于平靜。
她自嘲低笑,這樣也好,至少不會一直記恨她。假如這樣可以保護他,代價是她從他的世界銷聲匿迹,她也願意。
蘇虞自顧把杯子挪了挪,稍稍側過臉,又不敢直視許靳哲。他們的感情都沒有開始,就要戛然而止,無始無終。
道路兩邊的枯枝落葉經風雨吹散,飄在水中。
枯枝落葉的季節,迎來了分别時刻。
蘇虞知道或許接下來的事情不會實現了,或許他也不會答應,但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許靳哲,2023年的聖誕夜我們再來一次這裡吧。”
許靳哲終于笑了,淡聲問她:“為什麼是2023年,為什麼是聖誕夜。”
蘇虞搖搖頭,表示不能說。
聖誕夜是因為她把他們的生日拆開了,這樣公平些。
蘇虞沒有選擇回答許靳哲的問題繼續說:“如果我們在2023年沒有見到彼此,那麼我們再隔四年,也是在聖誕夜來到這裡。”
許靳哲覺得稀奇:“為什麼。”
蘇虞直截了當:“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我有話想對說。”
如果我們高考後還會見到對方,如果能夠向你表達我的心意,如果2023年我們還在一起,那麼你就向我求個婚吧。
如果我們高考後沒有再見到對方,如果我們都不再對彼此改變了心意,如果2023年我們都尚未戀愛,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吧。
如果2023年沒見到,我們就把緣分留到2027年。如果還是見不到彼此,那或許是上天得到旨意,我們之間的緣分也斷盡。
許靳哲盯着她,喉結緩緩滾動了下:“好。”
似是想到什麼,蘇虞垂眸看着喝到一半的咖啡:“半年前我還欠你個報答,這麼久了你想好我該怎麼報答你了嗎?”
她不想再虧欠許靳哲任何東西。
許靳哲早都忘記了這回事兒,現在經蘇虞提起,有了個大概的印象。他不缺任何東西,但看到現在蘇虞的模樣,他知道好像有了個要從他身邊失去的了。
許靳哲聲音飄渺:“沒想好。”
蘇虞有些急了:“那你快點想,最好今天。”
再度沉默,直到溫熱的咖啡變得冰涼,窗外的雨變得細小。蘇虞站起身,歎了聲氣。
該到告别的時候了。
蘇虞終于敢好好看向許靳哲,目光不必躲閃,也不用刻意回避。
她此刻平靜得如波瀾不驚的湖面:“我走了,再見。”
許靳哲急忙拉住她的手腕,跟着站起來:“我送你。”
蘇虞沒有開腔,隻是點點頭。想說的話一字一句吞噬着她,明明是簡單的幾句話,可是每當看向許靳哲,她卻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兩人走出咖啡館,又是沉默了一陣。雨天的空氣清新,連呼吸也沒有那麼沉悶。
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雨水像墜入眼裡,濕潤潤的。
他們站在傘下,誰也沒看誰,較勁般不去看對方一眼。
許靳哲垂眼笑了聲,很輕很輕,融在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中。
時間不早了。
兩人同時看向對方,又同時開口,兩道不同的聲線在碰撞。
“許靳哲。”
“蘇虞。”
許靳哲擡了擡下巴,散漫地注視蘇虞的眼睛。很奇怪,看到她那雙泛紅的眼睛他的雙眼也變得幹澀。
他吸了吸氣,故作輕松:“你先說。”
蘇虞點點頭,沒必要再承認和浪費時間了。真當告别來臨之際,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可能放出幼稚的狠話。
她看着許靳哲,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許靳哲,我們以後就當作陌生人吧,像剛認識之初。”
現在把堆積許久的話無甚波瀾說出口,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嗎。
蘇虞不想連累許靳哲,也不想連累到自己的前程。她沒有勇氣再将兩人的情感似藤蔓瘋狂蔓延,将錯就錯走下去。
許靳哲閉了閉眼,終于還是等來了這一刻。他早就知道了,從她沉浸在渾渾噩噩的情緒的時候就知道了。
許靳哲扯起唇角笑了,真正聽到蘇虞親口說,心似乎在瞬間澆滅。
蘇虞阖了阖唇,依舊心如止水:“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了正常範圍。”
他們的情感肆無忌憚脫軌,超出正常關系。
她的聲音極為平靜,沒有絲毫情緒,聽起來尤為緻命。
許靳哲攥緊手中的傘,滾動了下喉結:“發生了什麼嗎?”
蘇虞對上他那雙濕潤的眼眶,強行抑制湧在眼眶的酸澀:“沒有。”
許靳哲釋然般笑了,咽了咽喉嚨,無比酸澀。他垂眼,不死心地想知道理由。
“所以到底是什麼讓我們非要這樣不可。”
她不敢直視許靳哲的眼睛,鼻子發酸,感覺就要被這雨水纏繞窒息,波濤洶湧的情緒快要止不住崩潰。
“我隻是……”她哽咽了下,“隻是覺得在我想要的生活和你之間選擇一個。”
許靳哲呼吸急促,整個身子僵住。似是意識到什麼,想打住蘇虞後面的話一直自我欺騙下去。
她稍稍停頓,還是選擇說出口:“你是最好放棄的那個。”
對不起,即使我知道我的心意是喜歡你,但我更要愛自己。請别怪我自私,因為我想得到想要的生活。
未來的路很長,我們足夠優秀,擁有足夠能力,也許就可以坦蕩這份心意。
該說的話終于說完,像完成了任務此時全身輕松,以後再也不用再過着憂心忡忡的生活。
許靳哲淡淡笑了下。他不知道該如何挽留,也許放手才是給她最大的自由。
他神色黯淡,忍着泛紅的眼眶擡起手,想觸碰她,懸在半空又落下。此刻覺得心髒一點一點被掏空,隻剩下個空殼。
許靳哲最終還是歎了口氣,他做不到強求蘇虞改變她的決定。他眼睫垂下,低聲自嘲:“嗯,我明白了。”
希望這次離别體面一些,他僵硬地笑着,用平常閑聊的口吻跟蘇虞說:“你問我的,現在想好了。”
看到你心事重重的模樣我心疼不已,知道你成績波動輾轉難眠我無束手無策。
“那就祝你從今以後都要開心,祝你高三睡個好覺。”
他極力克制洶湧的情緒:“祝你,得到想要的生活。”
蘇虞“嗯”了聲:“很高興認識你,許靳哲。”
許靳哲沒有說話,擡頭看了眼天空,把傘柄放在蘇虞的手裡:“下雨了,以後出門記得帶傘。”
蘇虞耳機裡自動切換了歌曲,聲音也變得清晰,掩蓋周遭的雨聲。
“别一直注視我,請讓我從容離開。當你看着我時,我慚愧得不敢離去,這不是我們最後的結局。”
他最後看了蘇虞一眼,走進雨幕中,沒有回頭:“再見。”
嗯,再見。
這次是我背叛了你,如果可以,請你也忘記了我吧。
望着少年離去的背影,她的聲音飄渺,似一陣抓不住的風:“慢走。”
未來的路,希望你慢慢走。
天空陰沉沉,烏雲籠罩整座城市,淅淅瀝瀝的小雨越下越大,兇狠地下墜。
很奇怪,難道不是可以得到安心的生活了嗎,蘇虞的心卻陣陣刺痛。
在無力的年紀,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彼此。如果我們相遇再晚一點,或許結局不會如此。
耳機裡的歌還在播放。
“我無法盲目的愛你,就好像一片汪洋隔開了你我。我們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地,承認吧親愛的,我們的愛情已經被現實擊敗。”
傘柄還殘留許靳哲的餘溫。
蘇虞望着他的背影穿行在傾盆大雨的街頭,最後消失在眼簾。抑制許久的情緒在此刻瓦解,眼眶奪眶而出,兇猛往下墜落。
二〇二〇年的深秋下了一場大雨,從此在她心裡下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