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酌光咬牙。但為了照顧野生人類,還是主動換了個白描的描述方法:“轉椅的椅背上是不是搭着一件羊毛織的、比棕色更淺白一些的毛衣?毛衣前面是開口的,有扣子。不怎麼重。”
“呃……我看到的你說的了。”原野按照這個描述看過去,驚喜之餘不忘貼心地補充道:“你說的這種衣服叫淺咖色針織開衫。”
師酌光:…………………………
兩人的隔空對話安靜了幾秒,在這無聲無息的幾秒裡,師酌光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我要殺了他。
“你閉嘴。”師酌光此時的心比鐵還硬:“我們所在的空間是相同的,但彼此獨立,看不到對方,我能和你聯系使用了特殊的方法,但是不能維持太久,一會兒你要自己想辦法找到通往下一層的鑰匙。另外跟你說一下,就我所看到的,每個工位上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
“我都記下來了。”原野連連點頭,最後道:“還可以再跟你說兩句話嗎?”
師酌光:“說。”
“謝謝你和我通話,”原野無比認真道:“你不在我好像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幸虧你聯系了我,如果你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對着你哭的……喂……喂喂?你在聽嗎?”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随便把自己的心情扔别人臉上的人啊……
師酌光神情恍惚地切斷了通訊。
師酌光畢竟和鬼打了二十年交道,也知道原野有一些厲害的本事,所以雖然被分開,但并不驚慌,隻打算先探索周邊的環境再說。誰知道耳邊總是若有似無地響起原野叫他的聲音,他便下意識地用法術聯系了原野。
在他掌心燃燒的烈焰散去,之前和思璆琳對題時留下的傷痕變得深可見骨。他不以為意地扯過旁邊工位上的領帶,草草将手掌裹了起來。
突破人籠的禁制強行聯系原野需要不少靈力,師酌光被迫消耗了許多血液。此時臉色慘白如紙,汗水沿着脖頸滾滾落下。剛才強撐的呼吸也在瞬間亂了,大口地喘着氣,胸口劇烈地起伏着。撐着辦公桌的手臂上青筋清晰地凸起着,勉力支撐着搖晃的身體。
總之快點和原野彙合。
師酌光緩了半晌,吐出一口長氣,向着黑暗處走去。
師甯遠跪在節能燈下瘋狂地翻着符紙。
他的寶貝符咒被他撒了一地,手顫抖地在裡面一張張翻找。
師甯遠雖然自诩世家天龍人,但本質上還是一個不清澈但是愚蠢的大學生,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剛才活生生抓着的手臂現在變成了一段殘肢,那一刻的沖擊令師甯遠幾乎肝膽俱裂。
他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拼命地在自己一堆符咒裡翻找出了一張溯影鏡水符。
“這位……這位兄弟,”師甯遠已經忘記保安大叔的名字了,手裡勉強掐着符咒,嘴裡磕磕巴巴地念道:“你我同行一場、我不會讓你、讓你這麼白白死了,我會用你的手臂、回溯你死前的場景,我……”
師甯遠說到這裡卡住了,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執着尋找保安的死因,喉頭滾動着,最後也隻是幹巴巴地重複道:“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說完他忍着惡心,左手拿着保安大叔的斷臂,右手禦符,口中念念有詞,符紙從他的指間開始變得卷曲焦黑,直至火焰憑空生出,徹底燒盡了符紙,紙灰飛散在師甯遠周圍,化作四面鏡子,照出保安的殘肢。
斷臂在鏡中生長,逐漸出現出保安的樣貌,滔天的烈火也随之複現。
他被師甯遠拖拽着狂奔,眼眸中映出防火門時,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然而就在師甯遠抓住門把手的那一刻,暴漲的烈火一口吞下了保安,隻吐出半截手臂。
不是這樣的……
師甯遠眼中都是火焰跳動的影子。
在他被火龍吞噬之前,火焰裡有東西出現了。
第一面鏡子重新化作灰燼,師甯遠看向第二面鏡子。
鏡中回溯的景象還是如此,但這一次,師甯遠看到保安不是被火追上,而是在他即将逃離火場的前一秒,烈火裡有什麼東西将他拽回了火裡。
在第三面鏡子裡,師甯遠終于看清楚了,那是一隻手,滔天的烈焰随着手一起伸出,抓住了絕望的保安。
最後一面鏡子,師甯遠什麼都沒有看到,鋪天蓋地的火焰在鏡子裡燃燒,他在噼啪作響的火聲裡,隐約聽到了一聲又一聲,金屬撞擊水泥的聲音。
四面鏡子和師甯遠手裡的殘臂一起散做飛灰,他癱坐在地上,心中的翻湧的除了沒有帶保安出去的愧疚,還有無盡的後怕。
如果火焰沒有燒斷胳膊,我也會被扯進火海。
節能燈的白光下,師甯遠的臉被照得慘白無比。
而在另一間被熾白的燈光照耀的辦公室裡,白光照耀不到的格子間中,保安大叔恐懼地蜷縮在一個布滿灰塵的辦公桌下,雙手下意識環抱自己,不住地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