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清楚就好。”李治溫和地說。
李廉懇求,“父皇,兒臣想去送送母妃。”
李治歎息,“去吧。送過之後,此事便就此揭過。”
李廉恭順行禮,“兒臣知曉。”
李廉走出兩儀殿,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伴有些許寒涼,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回首看去,兩儀殿的殿門已經輕掩,看不見父皇。
守在殿外的太監湊上前來,憂慮地詢問他是否安好。
李廉看向這個一直跟随自己的太監。他是母妃精心挑選給自己的,母妃說隻有最機靈的太監才配跟着她的孩子。選中他後,母妃還給他起了一個新的名字,順安。
“順安,随我去送送母妃。”李廉輕聲說道。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幹澀得厲害,說話時如同嗓子滾過刀帶。
順安卻并未立刻領命,而是猶豫地問道,“殿下,不知是否請示過陛下?”
而後,順安又四處看看,上前一步,離李廉更近些,低聲說道,“殿下,如今武皇後掌權後宮,淑妃娘娘與她交惡,已然被害。您也處于危險境地,還望您謹言慎行,不留把柄,也是告慰淑妃娘娘的在天之靈。”
李廉卻像剛反應過來一樣,眼神狠厲地看着順安,“你是說,害死母妃的是武皇後?”
順安猶豫一瞬,想來此事并非秘密,即便他不說,四皇子也會從其他人那裡得知是武皇後下的懿旨。而且如果能夠就此轉移四皇子對皇上的怨恨,或者至少是知道如今處境的危險性,小心行事,便也是好事。
于是,順安低聲回答,“正是武皇後的懿旨,給淑妃娘娘賜毒。且因淑妃娘娘死前出言有失,被追改姓氏,為枭鳥的枭氏。”
李廉聞言,似乎找到了一切災禍的根源。他想,原來打碎他的幸福,殺害他的母妃的兇手是武氏。父皇是被她蒙騙、迷惑了。怪不得母妃要協助王皇後毒害她,此人是個蛇蠍心腸的禍害。他想,早晚有一天,他會為母妃報仇,讓父皇看到武氏的真面目。
這樣想着,李廉那被抽走的一口氣似乎又恢複了過來,略彎的脊背也重新挺直。他看向順安,沉聲說道,“本王知道了。”
待趕到内侍省,李廉以父皇讓他前來送行的名義見到了即将被處理的蕭淑妃遺體。盡管宮人們表示枭氏儀容有瑕,不便觀看,李廉還是堅持揭開掩面的白布。他便看到過去明亮華貴的母妃面容僵直猙獰,頸部有片狀分布的暗紫紅色斑痕。他又伸手觸摸母妃的臉,然後就像是被冰冷刺到一般收回了手。這一刻,他才真實地知道,母妃已經死了。
然而,他的眼淚已經在兩儀殿流幹,如今隻有滿腔的悲涼與憤怒。他看向一旁的内寺伯(内侍省負責糾察宮内不法的長官),沉聲問道,“母妃将會被葬在何處?”
内寺伯猶豫一瞬,還是如實回答,“枭氏貶為庶民,有罪伏誅。遺體循例将由本省自行銷毀。”
李廉怒目而視,“你敢!”
内寺伯為難,“此事為後宮之事,當有皇後娘娘做主。臣隻是循例辦事。殿下若有異議,可與皇後娘娘言說。”
李廉看着謙恭卻并未提出新處理方法的内寺伯,沉聲命令,“本王自會和父皇商讨。你隻管安置好母妃的遺體。若敢随意銷毀,本王定不放過你!”
内寺伯領命,“殿下既已下令,臣自會聽令。”
李廉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内寺伯,才轉眼看向蕭淑妃的遺體,恨聲保證,“母妃放心,兒臣定不會讓人污損您。您的遺志,兒臣定會完成。”
順安聞言,大驚失色,趕忙看向左右,卻發現為時已晚。李廉的話已經被站在一旁的宮人全都聽了個清楚。宮人們神色各異,卻都一言不發。即便是淑妃娘娘寵冠後宮的時候,也不能堵住所有宮人的嘴,更何況現在隻有一個失勢的四皇子,順安隻能亡羊補牢地上前勸道,“殿下,時間不早了,既然内寺伯大人已經領命,您也可以安心回宮了。”
李廉看着滿眼焦急的順安,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因為憤怒,口不擇言,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