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不知道成才在幹什麼，但是看見大家笑，他也樂了起來，大白牙比今天的陽光還要閃耀。

高城不笑，高城隻讓把靶紙拿過來。

成才看看連長的臉色，有些忐忑。實在看不出喜怒，連長很嚴肅。

連長不笑，許三多也不敢笑了，閃亮亮的大白牙不見了。

薄薄一張紙，中心的位置清清楚楚五個彈孔，由左向右密密的擠在白色的小圓面上。

三連長上手摸了摸：“準度不錯。風從北來，造成了彈道偏左，向右調整，幅度又大了，造成了彈孔在中心左右分布。嗯，練練基本功，可以克服這個問題。”

三連長說的客觀，卻也成才心裡那冒出了頭的驕傲給熄了火。果然是行家裡手，打眼一看就知道問題在哪，而這些問題，竟然也不過是基本功而已。

他确實沒有什麼需要驕傲的。

但是，不過基本功而已。他隻是還沒有學，又不是學不會，隻要能讓他學，他一定能克服。

所以，重點仍然落在能學上，得有學的資格。而這資格，很多時候，落在能力之外，在現實上。

高城沒有開口，沒人知道他在心裡盤算七連狙擊手的位置。

索性······

成才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連長又從兜裡掏出一個彈匣遞過來：“再試試。”

成才沒有不解，反而興奮起來，太好了，可以再打一次，和這把槍的接觸時間又能多一些了。

又是幹脆利落的五聲槍響。高城注意到他射擊間隙調整的動作精簡了不少，沒有那麼冗餘的繁雜小動作了。

第二張靶紙送到高城手裡的時候，左右排列的彈孔更集中了一些，變化的幅度幾乎可以說是沒怎麼左右飄了。

史今和伍六一吃驚不小，風速沒怎麼減慢，但是進步如此之快，這小子的領悟力驚人啊。

許三多開心的看着靶紙中心的五個彈孔，他不懂這是什麼槍，但是他看得懂他的成才哥打出了滿環，正像他昨天告訴自己的一樣——成才哥果然是最棒的！

“伍六一，去拿十發子彈。”

慢慢有人圍了過來，隊列未亂，隻是轉移到了離打靶更近的地方。

每個人都好奇這個新兵的極限在哪裡，他進步的極限。

成才心裡的興奮慢慢平複了下來，沒有消退，隻是浸潤進了心髒，滋滋漫漫的，融成了溫暖的喜悅。

他想，真好，我竟然還能打十發。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将帶着這份喜悅走很遠一段道路。

他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老兵一樣裝彈，再有條不紊的射擊。此時此刻，他的大腦沒有空餘的地方去想連長在看着他、排長班長在看着他、老兵們在看着他、整個新兵連的人在看着他。

他沒有想什麼好好表現，什麼引人注目。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那杆槍、那靶紙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當他心無旁骛面對他的目标時，目标回饋給他的，也是獨一份的一擊斃命。

十聲槍響，仍然是滿環。

沒有歡呼，沒有驚叫，整個靶場靜的隻有風聲。

而這，隻是因為軍紀的束縛。

直到高城笑出聲來，衆人才爆發出驚天的叫聲。

說一句滿堂彩也不為過。

除了新兵，都是内行，看得出這三輪打靶滿環的含金量，一個個看成才的目光中有着一種以前沒有到東西。

是嫉妒？是羨慕？是望塵莫及？

原來人的天賦，竟然可以強的這麼可怕。

從來沒有經過訓練的狙擊槍，在千米射程上，竟然真的能做到百發百中。

是的，剛剛到靶子都是千米射程，與之相比，新兵連打靶的練習像是做遊戲。

但是高城的關注點不在這些上。

“為什麼采用卧姿？”

旁人隻以為這小子是因為新兵連剛剛卧姿打靶後的慣性，但是高城願意多想一步，是慣性，還是直覺。

其他人都覺得這話問的奇怪。

狙擊手潛伏時，确實大多采用卧姿射擊。

對一個新手來說，狙擊槍确實更适合卧姿，即便是成名多年的老狙擊手，在任務中，為了延長潛伏時間，節約體力，也多采用卧姿。

成才抿起嘴唇。

高城注意到他嘴邊笑起來時的酒窩在此刻竟然鼓出了兩個小包包，他有些出神，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句：這小子長得也太可愛了！不像當兵的。

“我覺得，選卧姿最合适。”

成才的話拉回了高城的思緒。

“你是說直覺？”

“對，是直覺。不過我現在倒是能分析一下卧姿射擊的好處。”

高城不在意的笑笑：“你是說能提高精度。”

成才點點頭，但是顯然還有話說：“是。不過，我想這樣長距離的射擊，一定需要埋伏相當長的時間來尋找目标，所以保存體力，同樣重要。卧姿射擊，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體力消耗。”

高城很滿意。

直覺确實很重要，那是一個人敏銳度的直接體現。沒有人教過他訓練過他，但是他的直覺是對的，而且足夠敏銳。

旁邊三連長樂的笑開了花：“好小子，有悟性！”

高城一個冷眼送給了自己的老戰友，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顯眼，哪都有他。心裡卻是大發警報：完了，沒藏住，這老小子見獵心喜要跟我搶人了！

三連長笑的合不攏嘴：“老七，這可是個好苗子，怎麼樣，别的我都不要，這個留給我！也别讓我家老牌狙擊手白挖掘一回呗。”說完朝自家狙擊手眨眨眼，讓他幫着敲邊鼓。

這話出來，新兵連從連長到排長，再到班長都有些沉默了。

是哦，人成才這回能打出這麼好的成績那是三連的狙擊手願意讓他試一試的結果，他在新兵連裡的成績可沒得到一個人的重視。

三連長也好奇：“這小子真挺不錯啊。怎麼，老七，幾次打靶的成績你沒瞧啊？怎麼沒提前發掘發掘啊？”

老七能怎麼說？高城能怎麼說？七連長還能說什麼啊？

說他拿着靶紙分析彈道彈孔來着？說他今天才發現這小子确實精準度極高？

不合适嗎？早不說，晚不說，人三連長發現了，才開始拿靶紙說事兒。還是說，我之前還真沒發現這小子打槍厲害，這也忒露怯了。

可惜的是，狙擊手大部分都是不善言辭的，或者哪怕曾經善于，也會被特殊的訓練方式改造的不善于。

三連長一時激動忘了這點，三連的狙擊手可沒忘了自己的天性，或者說人設。

隻聽他直梆梆的一句：“那，我帶他！”

他的決心是下的夠夠的，可惜在場的人，連他自己的連長都沉默了。

還是高城發了話。

“史今······”

高城難得的有些猶豫，現在還是新兵連的訓練，他不可能讓成才跟着老兵狙擊手去學習，沒這樣的規矩。而且不在新兵連把基礎打牢了，以後有百害無一利，那才是真個害了他。

“以後射擊訓練，你負責帶成才。”史今作為多年老兵，經驗豐富，也更有耐心，帶新人自然比伍六一合适些。

三連長也無話可說，史今這個七連的招牌老兵，帶兵确實有一手。由他帶着，不算埋沒人才。

史今和伍六一帶隊返回，從此每個人都心裡，都不會少了“成才”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