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日不使三五兩銀子過不去,豈知父親他一文也不使……”
随着話音落下,一位着華服的年輕男子走上台,身後名叫興兒的小厮,扶着一位員外打扮的老者緩步走來。
祖孫倆擠不進去,所幸戲台較高,站在人群外圍也能将台上看個大概,再聽着唱聲,便把劇情知曉個七七八八了。
白玉媞看得認真,便覺得演出的時間過得特别快,随着台下看客的叫好聲、鼓掌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這場戲就結束了。台上的人忙忙碌碌,為下一場戲做準備,台下之人沒有離場,等待的間隙,與鄰近的看客讨論起戲中人物來。若是對方想法和自己一緻,心頭便很是熨帖,聊得格外投機的,還會互通身份信息,約着下次一起吃茶喝酒。
“唉,嘞員外真是不會享福喲,守着那麼多的銀錢不舍得用,都要死了,連副好棺材都不給個人買,還要把身體砍成兩截,裝在喂馬槽裡下葬。”
站在祖孫倆身旁,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搖頭歎息。
白老婆婆湊上前去:“是啊,嘞員外的肚量也小。舍不得買燒鴨唭,克店子裡拿手揩了一把燒鴨皮上的油,就着五個油指頭下了四碗飯,結果睡着了,剩下一個指頭的油叫狗給舔了,他居然就嘞樣病倒了!還病倒要死的地步,哎喲喂,老婆子頭一次聽到嘞樣的死法,真是笑人得很。”
“誰說不是呢!死前還惦記着豆腐攤子還有五文錢沒讨回,兒娃子想給他畫幅像,他為了不出畫匠開光的錢,喊人畫他的背身兒!哪個員外活成他嘞樣子嘛,要老婆子說,他就是沒得享福的命,是得罪了神仙。你看嘛,員外嘞些年來,隻想着摳摳搜搜,啷個從手下的夥計、佃戶身上節約些銀錢出來,可有做過一件好事?”
“老姐姐說得在理,俗話說得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天爺可是一直在看着的。我娘家姓白,閨名小梅,今年二月滿四十七歲,不曉得嘞聲老姐姐喊得可對?”
“老婆子娘家姓鄧,閨名秀兒,已經在唭四十九歲的飯咯,嘞聲老姐姐還是當得。”
白老婆婆與這位老婦人聊得投機,聊完戲曲的内容後,便聊起了各自的家事。
此人夫家姓林,丈夫早逝,林婆婆靠經營丈夫留下的雜貨鋪,養活婆母和幾個孩子。雜貨鋪雖在縣城,但位置偏僻,掙不了幾個錢,所幸兩個兒子都找到活計做,女兒也嫁了個不錯的人家。在孩子們嫁娶生子後,林婆婆心頭輕松了不少,一直壓在身上的重擔終于可以放下些許,就算明日去了下邊,也有臉面對丈夫,面對林家的列祖列宗。
雖說本朝對女子不算苛刻,允許女子立戶、經商、和離、再嫁,獨女有财産繼承權,還規定須在婚前議定寫立婚書文約,若有人違背,便能拿着協議去官府申請和離。但身處男尊女卑的父權社會,世人對女子總是有諸多苛責,且寡婦門前是非多,相仿的命運讓兩位老人不勝唏噓,許多平時壓在心底的話,也有了宣洩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