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窗外寒風呼嘯,帶着二月的冷意,空氣中仿佛凝結着無法言說的沉重。何過對莫哀說了一件事,這件事直接影響了他們往後的生活軌迹。
兩個人窩在沙發裡,屋子裡暖氣很足,玻璃窗上挂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莫哀被何過橫抱在腿上,眉頭微蹙地推着何過的頭,臉上透着些許不耐。他有些被親煩了,自他回家後,何過就像黏人的大型犬一樣,抱着他不肯松手,反複親吻,莫哀猜測,這必然是有什麼事。
“怎麼了?有事就說,别磨叽。”莫哀語氣不善,但眼神卻透着關心。
“沒什麼……隻是有點想多待在這兒。”何過的語調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莫哀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頓時收起了嬉鬧的神色,盯着何過問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是走,隻是……以後可能不能經常過來了。”何過語氣略顯吞吐,眼神躲閃。
“你要走。”莫哀的語氣笃定,帶着些許不解與失落。
何過歎了口氣,似乎意識到瞞不過對方,才緩緩開口:“今天李局找我談話了,說上面可能要調我去另一個地方。”
莫哀呼吸加重,他心裡隐隐有些明白,但依舊強撐着平靜,問道:“不會把我丢下吧,何過?”
何過看着他,心疼得幾乎無法開口。他明白,莫哀對“被丢下”這件事有着揮之不去的恐懼,大概是因為過去的家庭經曆。
何過輕聲說道:“我的心在你那兒,我的平安也在你那兒,你說,我怎麼舍得把你扔下?”
莫哀被這話弄得渾身發麻,瞪了他一眼,卻沒再反駁,隻是安安靜靜地靠在何過懷裡。他沉默了許久,才低聲問:“什麼時候走?多久回來?”
“這幾天吧。快的話兩三個月,慢的話……”何過欲言又止。
莫哀低下頭,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何過要去走他父親的那條老路。
他眼裡滿是柔光,忽然笑了笑,語氣裡帶着幾分揶揄:“以後路上見到你,是不是得裝不認識啊?”
何過聽了,愣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有些訝異地看着莫哀:“你……”
“何過,你真的很好猜啊。”莫哀輕輕笑着,眉眼裡卻透出幾分憂慮,“但你太好猜了,我反而放心不下了。”
何過心頭一震,像被戳中了心事。他本以為可以以此掩飾内心的苦澀,可莫哀的一句話,讓他所有的防線都崩塌了。
他已經沒辦法抛下莫哀一個人獨自生活了,盡管他已經獨自生活了五年,可何過一想到第一次遇見這個小孩時,自己心就發疼,人就發蒙。
那時的他,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莫哀,我……”他剛想開口,莫哀卻忽然拉住他的手,将何過的手背抵在嘴邊,輕輕吻住他的手心,隔着掌心吻向何過嘴唇。
小孩難得主動親他,何過心想。
莫哀坐在何過腿上,隔着手掌,輕輕碰了碰何過的嘴唇,仿佛在确認什麼似的。片刻後,他微微退開,低頭一瞥,才發現何過對他的欲望。
“何過,你真是個混蛋。”他輕笑着,語氣調侃。
何過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試圖一本正經地解釋:“莫小朋友,這沒辦法,不過你還未成年,你知道的。”
莫哀從何過身上跳下來,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角帶笑,語氣認真又倔強:“何過,我不會攔着你做你想做的事,也不會讨厭你丢下我,但我隻有一個要求。”
何過攬住他的腰,低聲道:“寶貝請講。”
莫哀輕聲哼笑,一字一句,語氣鄭重而堅定:“我們以後都要活得長長久久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一直在一起。”
何過的笑容漸漸淡了。他明白,他對莫哀提出的要求太過不公平了。幾個月、幾年,誰知道結果會如何?讓莫哀等他,還不知道等來的是不是一個屍體。
何過忽然意識到,原本的理智,在靠近這個小孩之後,好像就完全不見了。
可他能放手嗎?一想到莫哀身邊有其他人陪伴的畫面,他就心煩意亂。
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而沉重。
莫哀側頭看着何過,掂了一下腳,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着說:“何過,怎麼辦啊,我攤上你了。”
何過微微愣住,随即将他扶正,表情認真起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要等我?”
莫哀眉毛一挑,故意反諷:“那我不等,我再換個男朋友。”
何過立刻皺眉:“這條不行。”
莫哀抿嘴一笑:“那我考個遠遠的大學,讓你找不到我。”
“這也不行。”何過搖頭。
莫哀眯眼一笑:“那我跟你一起去。”
何過頓時緊張:“絕對不行。”
莫哀忽然收起玩笑的語氣,語氣正色:“姓何的混蛋,我等你回來。不管多久,我都會努力好好活着,好好學習,等你回來。”
何過沒辦法說“不行”,因為這是他内心深處最渴望聽到的答案。
二月的寒風裹挾着不遠處街道上路燈的光暈透進窗戶,兩人靜靜相擁在沙發上,目光交錯間,所有的言語都化作無聲的承諾。
莫哀看出他的糾結,輕聲說道:早些時候,我努力讓自己像正常人一樣活着,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你生命短暫,離群索居才是對的。他們在害怕,我也害怕。但現在我明白,我的生活與他們并無交集,為何要聽他們的?我不再害怕了。”
他頓了頓,擡頭望向何過,笑容裡帶着些釋然:“何過,是你讓我不再害怕。所以,你也不要恐懼未來。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高中沒等到,我就等到大學,大學沒等到,我再努力多活幾年,直到等到你,再和你共同生活下去。”
何過的心猛地一震。他低頭注視着莫哀,發現自己的心早已被這個倔強的小孩占滿了。
他就這麼把心搭在那人身上了。
兩人目光對視,沉默良久,似乎無需多言,他們心早已挨在一塊兒不願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