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願意用自己僅有的生命去愛何過。
至于未來呢?他死後呢?莫哀忽然有些不敢想這個問題,因為他從未設想過。
何過會在他死後愛上别人,照顧别人,和别人度過餘生。
而莫哀呢?他最多活不過二十年。
何過的呼吸平穩,盡管疲憊,臉上卻是難得的安甯。
莫哀盯着他的臉,手指輕輕貼上何過的臉頰,細小粗糙的胡茬紮得手指發癢。那一瞬間,他心裡揪得生疼——前幾年的痛苦生活,難道是他此刻擁有何過的報應嗎?
可何過呢?若是站他的角度……
或許自己才是他的報應吧?莫哀忽然感覺有些對不起何過。
這種複雜的情緒讓他胸口仿佛壓了一塊石頭。他閉上眼睛,試圖驅散這些想法,疲憊也漸漸湧上來。
夢裡,他又一次被人掐住脖子。熟悉的力道、熟悉的聲音,像毒蛇般纏繞着他,那句噩夢般的老話再次響起,熟悉的聲音刺進耳膜:
“你逃不掉,我要你們跟我擁有同樣的痛苦!”
然而,這次的夢境似乎有所不同。莫哀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再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他的身體充滿了力量。他猛地抓住那人的持刀手腕,用盡全力一扯,将刀卸了下來,狠狠地甩到地上。
他的手腕青筋暴起,脖頸上的血管微微鼓脹,痛苦與力量交織着讓他心髒發緊。他咬牙怒吼:“我不怕你了!現在的我……不怕你了!”
他想轉身,一拳揍向那張始終籠罩在黑影中的臉。
他大口喘息,胸腔像是被壓住了一塊沉重的鐵闆,呼吸困難。他幾乎聲嘶力竭地怒吼:“滾,給我滾啊!”
費勁全力掙脫束縛,他終于回頭,卻在那一瞬間怔住了。
視線裡,不是黑影,而是何過。
何過的眉頭深深擰起,眼中湧動着難以言喻的悲傷,那表情像極了那天莫哀從陽台跳下時,他看到的樣子——痛苦、無助,還有一種莫哀無法解讀的情緒。
何過轉身離去,背影決然,仿佛夢境也在重複過去的殘酷現實。
“何過,何過!”
莫哀急忙想追上去,卻突然感覺脊背一涼,一道尖銳的痛楚像刀鋒劃開皮肉,鮮血沿着脊椎蜿蜒而下,地闆上染滿了觸目驚心的紅色。
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子,他再也沒有力氣反抗,隻能眼睜睜看着何過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一個混雜着劉浩龍、柯飛、江哲和無數嘲諷聲的低沉嗓音在耳邊響起:
“你永遠擺脫不了痛苦,病毒和你的血液、命運早已糾纏在一起。”
莫哀的眼眶微濕,不知那是流淌下來的血,還是眼淚。他明明早已麻木,可為什麼,看到何過的時候,心髒還會如此痛呢?
身體越來越沉,疲憊迅速攀上四肢。他忽然覺得,也許就這麼死去,一切會簡單許多,何過也不會因此有任何損失。
眼前光亮逐漸變暗,意識漂浮,仿佛沉入無盡的深水。
恍惚間,他記起了第一次見到何過的那天,在水裡,沉下去的那刻,那雙眼睛帶着陌生卻安心的溫度。
何過……何過是誰?好像是個警察?”
突然,莫哀感覺被人扶起,周圍傳來嘈雜的聲音,緊接着有人朝他嘴中塞了什麼。
他皺着眉,想吐掉,但那人不死心,始終執拗地用手繼續喂下。
手臂忽然傳來一陣刺痛,之前肺部難以暢通的呼吸仿佛又被重新蓄滿氧氣。
然而,他的心髒仍舊給一股揮之不去的焦慮攥緊,仿佛深陷泥沼,越掙紮越無力。
他半朦胧地睜開眼,意識清醒,身體卻動彈不得。
“這是……被鬼壓床了?”莫哀腦海中閃過這個荒唐的念頭。
還沒來得及多想,那隻“鬼”竟然開始俯下身,逐漸貼近他的臉。
莫哀眼前一片模糊,隻覺得那“鬼”帶着莫名的執着,最後竟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一瞬間,莫哀的神經被點燃,他憤怒又驚恐地想要掙脫。最先恢複力氣的是頭,他咬緊牙關,用力一頂,狠狠撞開了那張臉。
“滾你麼的,老子隻喜歡何過!”他在心裡怒吼,仿佛這一撞是對侵犯者最直接的回擊。
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他發現自己并不在家,而是置身一個熟悉的環境:白色的天花闆、刺鼻的消毒水味、幹燥的空氣以及不絕于耳的儀器響聲。
他為什麼會在醫院?
莫哀試圖起身,手指微微動彈間,他瞥見身旁躺着的身影。
那是何過。
他的動作似乎驚醒了何過,後者猛地擡起頭,嘴角的傷口觸目驚心。莫哀看得後脊一涼,腦中一片空白。
“特麼的,糟了!”
何過眉目間透着一絲淡淡的倦笑,但臉上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他擡起手,輕輕揉了揉莫哀的頭。
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