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停了三天,留不住,何過為他出喪。
又過了十幾天,本該是新年,何過一個人過的。
他還記得上一年除夕夜,那個小孩曾答應過自己,年年都在一起的。
小騙子……
何過抱着瑞瑞來到他的墓碑前,将瑞瑞放在雪地裡,自己則彎下腰,為他清掃着積雪。
碑上的照片,是從他相冊裡選出來拍得最好看的一張。何過對上那張照片的目光時,仿佛覺得那人依舊還在自己面前,可惜,已經不在了。
掃完雪後,何過終于忍不住,身體向後傾倒,倒在了積雪中。
那段時間,他在外流浪,也是這麼冷嗎?
瑞瑞努力支起兩條後腿,試圖用四條腿挪動,它顫顫巍巍地朝何過走去,在雪地裡留下一個又一個梅花印,最後爬到何過胸口,蜷成一團,為他取暖。
何過拉開衣服拉鍊,将外套蓋在小貓身上,防止它被凍着。
“瑞瑞,我答應他了,會好好照顧你,隻是過段時間,我可能不在,需要你跟着小諾,可以嗎?”何過見瑞瑞一直蹭着自己,輕聲問道,“如果你同意,就前爪開個花,給我個回應。”
瑞瑞仿佛聽懂了一般,前爪緩緩伸出衣領,輕輕揚了揚。
自此,何過消失了。
一年後,江城市公安局發生了幾件大案,其中包括禁毒支隊支隊長胡關陽的内鬼案,以及秦南市遺留的舊案。
韓欽向林複江詢問案情時。
林複江卻勸誡道:“人都是從小惡開始作祟,當他的小惡未曾受到懲處,便會肆無忌憚,欲欲躍試地挑戰大惡。”
“聽不懂你那些小惡大惡的腔調。”韓欽撓了撓耳朵說道。
林複江看着文質彬彬的,但手段淩厲。即便韓欽這種從隊伍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也被他練怕了。
後來得知,胡關陽為了保住部分人,與毒販交易,從此深陷其中,無法善終。
關鍵證據藏在了被胡關陽殺害的警察丁秋的遺物中。
韓欽在丁秋遲來的追悼會上,再次見到了何過。這是何過調任禁毒支隊後,他們時隔快一年的第一次碰面。
此時的何過,渾身隻剩冷冽,如同寒冬的冰川,刻滿哀傷。
“林支。”何過走到林複江面前,聲音沉得聽不出情緒。
林複江點頭,歎息道:“丁秋警官藏得那麼深的東西,連胡關陽都沒能找到,倒是被你挖了出來。”
何過隻是微微颔首,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胡關陽的案子結束後,何過回到妹妹家去看瑞瑞。
一年未見,那隻狸花貓已不再幼小,身形更顯結實。而且……
“哥!它能站起來了。”
何過低頭看着貓,神色終于柔和了幾分。他輕輕揉了揉瑞瑞的腦袋。
“它的後腿什麼時候好的?”
“就你走後的一個月,它就能勉強走路了。”何諾解釋着,見何過細細順着貓的毛,又問道:“哥,這次……你在家待多久?”
“不走了,這次回來,就待在這裡,再也不走了。”
“那你住哪兒?我幫你把卧室收拾收拾?”
“不了,我住他那兒。”
何諾愣了一瞬,随即明白了“他”指的是誰。
“那瑞瑞呢?”
何過蹲下身,望着瑞瑞,問道:“瑞瑞,還有一些人,我抓到後再來接你。同意的話,你就喊一聲。”
瑞瑞跳上旁邊的餐桌,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何過的額頭,然後軟軟地喵了一聲。
“好,我知道了。”何過輕聲說道。
随後,他再次離開,獨自一人。
當何過推開一年未歸的家門時,冷清的氣息撲面而來,仿佛将他的心髒也一同凍住。
那個小孩前六年回家時,也是這種感受嗎?
他将包放在桌上,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裝着藥丸的小玻璃瓶,擱在櫃子角上擺着。
對他來說,玻璃瓶裡面裝的不是阻斷藥,而是小孩一生的不甘與可悲的愛。
何過盯着那玻璃瓶,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吻沒有讓他感染艾滋。
韓欽曾勸過自己再檢查檢查,可一年來,自己連燒都沒發過。
更談何吃藥呢?
他低頭凝視自己的掌心,終于明白了當初讓莫哀在自己犧牲後一個人活下去是多麼殘忍。原來獨自承受失去的痛,比犧牲更難以忍受。正如小孩曾說過的,很自私……
隻不過,如今自私的卻成了另一個人,而那個人,恰恰是他已故的愛人……
何過歎了口氣,轉身将自己的手機放在桌上,随後從包裡翻出另一部舊手機。屏幕微亮,裡面存着他和莫哀的照片,還有那些熟悉的聊天記錄。
每到深夜,他總會拿出來翻看一遍。那些回憶成了他與莫哀唯一的聯系。
偶爾翻到那四個月的卧底時光,總會看見莫哀一遍又一遍的“想你了……”
何過時不時還會撥打那個再也打不通的電話。
仿佛還活在莫哀留給他的美好幻象中。
放下手機,他盯着天花闆,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思索着下一步計劃。胡關陽是關鍵,沿着這條線,或許能将沈軒一并捉拿歸案。
正當他思緒飄遠時,客廳大門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他猛地起身看向門口,心裡掠過一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