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徐勉親手做的,他打了許多個解不開的死結。
全程沈煙一動不動,直到徐勉額頭流下汗水,沈煙冷漠地翻了翻眼皮:“就這麼怕我,你不是挺能嗎。”
“……”徐勉含笑,不氣不惱,回答他:“師父的本事,我自然是不可小觑的。”
沈煙無法扭頭,被他拽進囚車裡,靠着栅欄,閉目養神。
徐勉可能是嫌他這張臉太蠱惑人心,實際上,當他走出山洞,就有許多的人的目光離不開他了,或驚豔、或觊觎,世人在神明面前,皆生貪欲。
他用煤灰拍髒了沈煙的臉,讓沈煙變得灰頭土臉。
沈煙眼角餘光掃過他,徐勉仿佛受到什麼蠱惑,他忽然低頭,貼着他的額頭啞聲低語:“師父生得這麼美,不是妖人,能是什麼。”
沈煙無法後退,擡起眼簾,冷笑:“那麼做了妖人的徒弟,你又算什麼。”
徐勉低頭,洩憤似的,重重咬住他那張淬了毒的嘴,沈煙有點懵。
徐勉就那麼咬了一咬,然後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轉身下車,沈煙嘴角滲出血絲,被他咬破了皮。
“狗東西。”他走後,沈煙小聲啐罵。
祭天大典如期舉行,祭天台上架起了高高的篝火堆,沈煙被捆在上邊,纏成了一動不能動的活粽子。
皇帝親自主持了祭天儀式。
沈煙仿佛無力反抗,隻能被動地接受這一切。
其實徐勉并不知道他的冥日會持續多久,按照他以往的經驗,少則三日,多則半月,而打從他們把沈煙帶回京城,早就過去半個月了。
沈煙既沒有憤怒地幹掉他們,也沒有想方設法地逃跑,他似乎對施加于他身上的現狀無能為力。
徐勉隻能将這一切解釋為,沈煙的冥日仍在持續。
上祭天台前,徐勉喂沈煙吃了最後一頓飯。
沈煙在冥日通常都會辟谷,徐勉熱衷于一切破壞他規矩的行為,強行往他嘴裡喂飯,沈煙手腳都被束縛住,動彈不得,隻能張嘴吃飯。
徐勉準備的,都是些粗茶淡飯,最後一頓,吃的連路邊的叫花子都不如。
飯菜都馊了。
沈煙眉頭緊皺,被迫吞下去的感覺并不好受。
徐勉笑盈盈地問他:“好吃嗎,師父。”
沈煙已經不和他說話了,徐勉便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在安南王獄裡,吃過比這更惡心的東西,什麼狗屎貓尿,他們都用來折磨人,因為我是中原人,他們會想出更陰毒的招數…”
而這些,徐勉從未對沈煙提起過,他千辛萬苦逃出牢獄,回到沈煙身邊,他以為沈煙至少會問他一句,去哪裡了,但沈煙完全将他當作了空氣。
連他渾身的傷,他也一并視若無睹。
明明有能力反抗,明明早就能逃出來,為他一句不可将術法施用于凡人,硬生生受下非人的折磨,卻還是換不回他憐惜的目光。
哪怕隻有一眼也好。
徐勉把碗筷砸碎,湯湯水水落了一地,徐勉冷笑:“既然沒胃口,那就算了,恭請您上路,師父。”
等候的獄卒們将沈煙擡上囚車,路過他的瞬間,徐勉似乎聽見他淡如輕煙的聲音:“很疼麼。”
然而當他回頭,除了沈煙生冷的背影,什麼也沒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徐勉跟随遊城的隊伍,抵達祭天台。
皇帝觀禮,欽天監念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張将軍親自點的火,徐勉就在旁邊看着。
大火燒的很快,迅速淹沒了篝火堆,然後火舌向上,猶如鋪天蓋地的火龍,迅速将沈煙單薄的身影吞沒。
當沈煙徹底籠罩于大火中,徐勉心口像被什麼刺穿,劇痛無比,他按住自己的心髒,滿腦子都是他馬上就要成仙了。
為了成仙,他早已走火入魔。
哪怕犧牲沈煙,哪怕犧牲他,他也要成仙,他要長生不老,他要永生永世,他要這世間,無人能再将他踩在腳下。
倘若沈煙能為了他的大業犧牲,那麼他的死也算值得。
徐勉強迫自己凝望那場大火,那不僅是燒死沈煙的祭火,也是送他成仙的天火,将來所得一切,都自今日而使。
夢中大火燎原,遮天蔽日,困擾他許多年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原來沈煙是真的,會死。
徐勉朝着火堆走了幾步,旋即驚醒般停下步伐,他望向火中黑色的人影,以笑代哭,心中默念,從今往後,我就是神仙了。
從今往後,沈煙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