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陽的街道不算窄,我騎着良駒,刻意選擇了靠左邊一些的位置前進。就在快要接近轉角的時候,突然一陣刺耳的唢呐聲傳入耳中,瞬間讓人精神一振。還沒來得及擡起頭看個究竟,漫天飛舞的白色紙張便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幾乎将整個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雪白。盡管尚未靠近那個拐角,但遠遠望去,已然能夠看到一尊巨大的黑色棺材的一角。那敦實厚重的黑棺穩穩地架設在幾位身着孝服之人的雙肩上,扛起的不是重量而是人情。
我這是遇見了出喪,我牽着馬車選擇避讓。可那領頭的兒郎竟是老朋友,蘇岫玉竟比我們還要比我們先到,但他身後的黑棺是個怎麼回事,原以為是他身體一向不好的母親,可拐角處的黑棺似乎從未停下來吧,我沒有去數有多少具黑棺,因為這就是滅門,蘇家被滅了。
病秧子直愣愣地呆站在街道中央,黑棺裡有她的母親、父親,有無數許多年都未見過的親人,現在也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隻能看着黑棺,隻身跪拜在前,俯首在後。
出喪的隊伍并未停下來,病秧子就那樣跟在身後,就像小時候跟在父母身後一樣。
此刻的我已經無暇顧及身旁拉車的這匹良駒,匆匆忙忙地拐過幾個街角後,終于來到了蘇府門前。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曾經那高高懸挂着的偌大招牌不見了蹤影!蘇府的招牌究竟去哪兒了?此時此刻的蘇府,就如十年前的夏府一樣,隻剩下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以及寂寥地立在那裡的蔚然三人。蘇府和夏家到底有這怎樣的關系?
“這是誰做的?”我的聲音輕柔而婉轉,仿佛生怕驚起一絲塵埃。努力地夾住嗓子說話,竭力讓自己顯得溫婉賢淑,就好像我從來不曾恢複過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一般。與此同時,我輕輕地将自己那柔弱無骨的身軀順勢倚靠在了蔚然的身上。要知道,自從進入彌勒山莊以來,我倆之間便不知不覺産生了一些難以言說的嫌隙。所以啊,此刻可得好好哄一哄他才行呢!
“我們趕到的時候,這裡就是這般模樣了。”蔚然輕聲回應道,左手環抱着我的腰部,順勢扶着我。
“而且……無一人生還。”楊翊在一旁補充道。
蘇府,本是當地聲名顯赫的世家大族。可誰能想到,一夜之間竟然突遭此等慘變。一時間,當地人對此事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這場變故到底是天災所緻,還是人為造成的災禍?
就在這時,菩提突然變得有些焦躁不安起來。隻聽她沖着一旁路過的行人喊道:“我勸你們少管閑事!”看那架勢,若不是旁人拉着,怕是就要跟人家争吵起來了。果不其然,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往往是讨不到半點好處的。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一直在這片廢墟旁靜靜地等待着,從白天一直到夜幕降臨。直到出殡儀式徹底結束之後,那對姐弟倆才緩緩歸來。看着他倆疲憊不堪的身影,我不禁暗自思忖:真不知道他們是怎樣一路摸黑走回來的。遙想當年,哪怕是面對至親之人的離世,我連出殡入葬這類表面功夫都懶得去做。因為在我心中,隻有早日報得那血海深仇,才能真正慰藉逝去親人的在天之靈。畢竟,這滅門之恨,又豈能不報?
“你說這是會不會是彌勒山莊做的,我們逃走後,他們就蓄意報複。”楊翊見自家兄弟遭此劫難自然是希望能找到真兇的。
“他們的腳程不會如此快。”蔚然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推測。
“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這是我蘇家的事。彌勒山莊的事情本就拖累了各位,這件事就不勞多位費心了。”苦主都有意避嫌,我們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們就安全了嗎?正值問劍會,兇手會不知你僥幸逃脫?他會不會還在溧陽城裡等你回來,當初我就說了,先不要出殡,等你姐回來。”如此聽着蔚然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難道要我看到那一團團燒焦的屍骨發臭嗎?我自由打算,無需你多問。”蘇岫玉這是從哪裡來的脾氣,還對着蔚然一通發洩,從我的自身經曆來說,他說的很有道理,當時黃一白不也是等着滅我和弟弟的口嗎?
“等等,窗外有人。”菩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瞬間屋内比屋外更為安靜。隻有風在掃落葉,人心在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