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位白淨而又略顯瘦弱的小夥子,此刻已經被我逼至牆角,吓得根本不敢亂動一下,唯有緊緊握住手中那把銀光閃閃的寶劍。
看着他這般模樣,我心中不禁生疑:“你說說看,為何這些人全都一窩蜂似的逃難逃到了溧陽呢?”直覺告訴我,他對此定然知曉一些内情,否則怎會連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而且還滿臉心虛之色。
他那雙眼睛始終低垂着,仿佛不敢與我對視,隻是一味地盯着地面,漫不經心地擺弄着地上爬行的螞蟻,整個人顯得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過了好幾秒鐘,他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接上我的話頭:“估摸着……大概是因為溧陽城裡面的風景美如畫吧。”哼!一聽這話便知他純粹是在胡謅瞎扯,撒起謊來跟那個叫秋鶴的家夥如出一轍,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說話時的聲音也小得可憐,一點兒底氣都沒有,明顯缺乏自信。
見此情形,我原本還想着再好好盤問一番,進一步套取這小子口中的實情,于是接着追問道:“那麼你這樣來回巡視的,難不成是在尋找什麼重要之人麼?”
他又遲鈍了會兒,剛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一聲哥憋了回去。“哥,父親,找我們有事。”這軟綿綿的聲音是菩提,她也是戎裝在身,褪去了一身的珠寶錦繡,握住了手中的重劍,這才是真正的棄醫從武。
她和以往不一樣,難不成換了一個人。我此時才注意到菩提的變化,世間有兩樣東西最難藏,愛與恨。眼裡的愛,我倒是沒見過。可菩提雖隻與我對視一秒,她眼裡的恨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失憶的人何時招的她如此記恨,我有些想不明白,難道她是舊人,可是我的前半生從不遇見過程詭這号人。
這兩兄妹走了,我也借着暮色中最後幾抹光離開了這溧陽城,城中奇奇怪怪,城外冷冷清清。城門上的守兵幾乎是以往的三倍多,當今天下在那黃袍老頭的治理下,乃是太平盛世,并未聽說哪裡有什麼動亂,除了江湖上老是發生一些小摩擦,剩下的地方都是極為安穩的。
其實我還見過那黃袍老頭幾面,當時有千萬賞金要他的命,我便一個沖勁闖到了皇宮,意欲直接取他的項上人頭,可是結果我連黃袍老頭的寝殿都沒有見到,就被那白毛老太監捉了一個人贓俱獲。白毛老太監是真的高手,明明手中的隻是拂塵比我的竹劍看起來還要沒有殺傷力,還是絞在我的脖頸那真是要人命,還好黃袍老頭是個明君,從此我與他約定,取他命的單子我絕對不會接。我也算是明白了,比江湖更危險的是皇宮,比皇宮更混亂的是江湖。
竹園,那才是真正的燈火通明,當我從大門踏入其中的時候,諾大的庭院居然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瞧不見。一直走到卧房門口,我方才瞧見屋内有三個人正分别端坐在一張方形桌子的四周。隻聽得一聲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嗲聲傳來:“漂亮姐姐,你就行行好,快給我講講嘛!”不用猜都知道,能發出萎靡之音的家夥除了楊翊那小子之外,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啦!瞧他那樣子,分明又是在那兒耍無賴央求着别人給他講故事呢。
病秧子和糟老頭的故事那還是值得細聽的。我貓着步子,輕放下栗子糕,聽起了愛恨糾葛的故事。
“那年出嫁時,我記得是個寒冬,剛拜别父母親,坐上被寒雪積蓋的花轎,就被那夥奸人擡進了府中。新郎官我是見過的,當地有名的四君子之一的羅寒梅。隻是我此生從未見過他,花轎被擡進府,我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在一輛馬車上了,我曾試過呼叫,那些人不是鞭打就是辱罵,我看他們并沒打算取我性命,所以想着看看他們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一□□人,帶着我趕了數月的路,才來到了豫北之地的彌勒山莊。從上花轎起就是那死老頭計劃的,那死老頭不知從何處尋得秘書,找了很多人假扮他的符夫人,其實我們這些人都隻是他的藥罐子,他将我們以蠱蟲養之,每一寸血肉都是他的養料。原本一起進山莊的姐妹少數也有十幾個,可如今隻剩我一人,我隻剩下一年的壽命了。”
“阿姐,我會陪在你身邊的。”蘇岫玉順勢将病秧子攬在懷裡,兩人的雙手緊握着,這才是相依為命的姐弟啊,兩人這副樣子才是人之常情。我和秋鶴那副鬼樣子哪裡是姐弟?
“糟老頭子壞得很。”楊翊輕輕一捶,年久失修的方桌就化為殘垣斷壁了,就連我的栗子糕也難于幸免。
“你們究竟是怎樣殺了他的?”能讓侄子道士吃癟的人不少,如此光輝偉大的事迹我一定要記錄下來,說不定這幾人也能和符岚一起流芳千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