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深吸一口氣,擡頭和斑那雙妖異的紅底黑紋流轉的奇異眼睛對視,神情堅定:“這是我最後的願望,無論如何都要完成。”
斑輕輕哼笑一聲,表情放松了些,他歪了歪頭,随口道:“哦?哪怕死也要完成的願望嗎?你的生命所剩無幾,最多,也就三天。”
斑對陌生人沒有溫柔這種态度,他無情地給梅的生命下了判決。
在這個男人充滿壓力的逼視下,梅突然發現,她并不怕他,大概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于是她大膽地直視着這個男人,突然發現他居然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俊俏容顔,如果是在平時,她能願意倒貼陪他一夜也說不定呢。
梅在心裡默默想到:“原來忍者也不是各個兇神惡煞,宛如惡鬼的樣子嘛。”
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想這些。
梅定了定神,突然輕笑了一聲,這是一個價值千金的笑容。
斑的臉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梅喪氣地發現——愛慕、沖動、迷戀,在她的笑容下,平時會輕易出現在男客人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出現在這張臉上。
梅笑容不知不覺更真誠了些,她直起身來,雙手平舉,然後整個身體完全拜倒下去:“是,哪怕是死了,變成鬼魂,小女也一定要完成這個願望!”
“我不想白白死去,這條由夢小姐好不容易奪回的性命,想必還是有一些價值的,您說呢?。”
最後,梅試探地加了這麼一句。
半晌,頭頂沒有傳來回答,但這個紅色的身影也沒有離開,梅悄悄彎了彎嘴唇,她知道她賭對了。
……
是夜,吉原遊郭仿佛被萬花筒籠罩了,各色的窗花剪紙,喜慶的燈籠,盛裝的遊女充斥着整個遊郭。
而這喜慶的正中間就是遊郭中最大的遊女屋——櫻花坊。
此時的櫻花坊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喧鬧聲響成一片,吉原遊郭所有人仿佛像被磁石吸引了一樣,齊齊聚集在櫻花坊周圍。
那扇門卻沒有像往日那樣門戶大開。
突然,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琴弦輕輕撥動的聲音,衆人連忙朝着那邊望去,除了紅紅的燈籠外,什麼都沒有發現。
轉眼,又不知何處傳來鼓聲,和琴聲交替而來,交相輝映曼妙無比。
就在大家四處尋找時,宛如從天上傳來的缥缈歌聲如四處纏繞的細線,鑽進衆人腦海裡。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女聲輕盈地,忽遠忽近地回蕩,正好合上一個鼓點。
接着又是一聲輕笛,那笛子就像突然刺出的長劍,衆人一時間神清氣爽。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琴聲又出現了,和笛聲勾勾纏纏,時隐時現。
下一刻鼓聲大作。
太鼓和絲弦盛大的樂聲,依舊無法掩蓋那道女聲——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
女子的聲音非常特殊,這是你能從任何地方聽到的聲音,看似平常,仔細一想,又誰都不像。
這聲音沒有普通人發聲會有的細微顫動和喘息,高音圓潤不尖利,低音不逼仄,她随清風而來,讓人找不到源頭在哪裡。
櫻花坊的二樓,徐夢正一手撫琴,嘴唇微張,桌上散落着徐夢空間裡帶來的現代化妝品,她甚至一邊發聲,一邊往嘴裡塞了塊巧克力。
在迎親隊伍的催促下,桜換上了白底紅邊的白無垢,而梅看着面前展開的,内裡繡着一副臘梅飛燕圖的白無垢,輕輕笑了笑。
桜的作品終于還是完成了,這幅圖從徐夢來到這間遊女屋,就一直在制作,中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針線,這是一件真正的百家衣:“姐姐,穿上吧。”
梅的白無垢最終還是完成了。
在兩個遊女的幫助下,梅換好了衣服,不知是不是外道魔像輸送的能量即将消耗殆盡,今天的梅動作裡帶着一絲有氣無力,這種虛弱也為她憑空增添了一絲魅力。
突然間,遊女屋全部的燈光熄滅了,連帶着整個吉原遊郭的燈光,大大小小幾十間遊女屋,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外面陡然傳來大聲驚呼的聲音
“開始了嗎?”
徐夢放下琴:“開始吧!”
她一步一步走向梅,看着她依然美麗的臉伸出手:“梅小姐,下輩子你一定要投胎到我和你說的那個世界裡面,從小生活在幸福的家庭裡面,從小讀書,可以一直讀到二十歲,等到大學裡你可以選一個喜歡的專業,找到一個喜歡的人,最終平安又無聊地過完一生。”
桜眼角也帶淚:“如果那個世界真的存在,我想和姐姐一起去!”
……
同時,遊女屋外面,吉原遊郭大街上,衆人都因為照明的突然消失而驚慌失措,無光的夜晚一片漆黑,隻有天上挂的那一輪紅月靜靜俯瞰大地。
衆人紛紛擡頭尋找光源,突然,不知是誰指着月亮驚呼出聲:“月亮上是什麼?”
越來越多的人循聲擡頭,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隻見那輪月亮史無前例的大,大得好像就選在頭頂上一樣,月亮的表面上,逐漸出現了一圈圈黑色的勾玉。
喧嘩聲停止了,衆人紛紛低頭,像平常那樣開始談天說地,慢慢行走,街上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