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虞錦年比較争氣,立場堅定,此後幾日,就算遇見裴尚、謝濯光兩人,也都吹鼻子瞪眼。
俨然一副護妹狂魔的模樣。
虞明窈眼不見心不煩,平日裡除了必要去裴老夫人那點卯,其餘時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但凡是稍微有點眼色的,都不會認為這姑娘是個眼熱裴府清貴、意圖攀附之人。
她這廂是清閑了,施羅氏和雁月,望着自家這突然變得懶散、一丁點朝氣都無的姑娘,心裡是化不開的愁。
雖然說她們這行人也算不上極親近的正經親戚,但裴府待人屬實周到,衣着住行,無一不妥帖。
雁月瞅着虞明窈,短短幾日窩在屋子,尖削的下巴都圓潤了許多。
她不由歎了口氣,自家姑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現呐!
“雁月,過來。”
假裝漫不經心從她們房經過的施羅氏,見虞明窈視線沒往這邊,趕緊朝雁月招手,示意她過來。
雁月探了探頭,見虞明窈正專心吃京都第一食樓的雲片糕,沒顧着自己這邊,于是也放輕步子,蹑手蹑腳朝施羅氏走去。
這倆在角落處嘀咕,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虞明窈看得清清楚楚。
她每次說回蘇州,說了不下八.九次,可施羅氏次次都是面上呵呵帶笑說好,實際上一點行動也無。甚至,還一副要常住的架勢。
裴府也真是的,一個個鬼精的人,明明自己不樂意在這留的架勢,極其明顯,卻偏偏沒一個提起話頭。
她一想來就生氣!
“咳咳。”
她重咳兩聲,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施羅氏和雁月一個激靈。
見狀,虞明窈慢悠悠扯出一方錦帕,往嘴角處揩了揩。
“外祖母,我勸你還是死心吧,那倆都不成。”
她知道施羅氏眼光一向好,要麼怎麼這兩世,不約而同都一眼相中了謝濯光和裴尚呢?
可惜,這倆,她都瞧不上!
“外祖母不是這個意思。”
施羅氏撐着雁月的手,朝虞明窈走來。
“我倆就是擔心你身體,這整天悶在屋子裡,也不透氣。就算我們要回蘇州,京都這麼遠,難得來一趟,你和錦年一同出門看看京城時興的首飾衣裳,也不算白來。”
“不去。”
這京都往後數年的花樣,她都看遍了。
最後那幾年,她困于後宅,成日隻能看些賬本、繡繡花樣,憋得氣都沒處使。隻能叫雲樓掌櫃,一批批往家裡送緞子,什麼時興做什麼。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她的衣裳,起碼得有四百套。
要不,怎麼當時謝國公府人看她不順眼呢?
“那你幫外祖母看着點錦年,這皇城腳下,随處一片瓦礫砸到的都是皇親國戚,咱們小門小戶,還是安生些回蘇州好。”
本來虞明窈是不打算答應的,但是既然施羅氏這麼一提……
好吧,她承認自己就是那隻老黃牛,被“回蘇州”這根胡蘿蔔吊着走。
再次踏上雲樓所在的街市,京都已經還是那般富饒。其實說來,跟幾年後沒什麼兩樣。
唯一變的,是虞明窈自己的心。
她上一次來這條京城富貴人家聚集的街,處處謹慎,生怕自己哪點沒做好,暴露自己是個地方上來的土包。
她那時心裡整天想着,娘親爹爹不在了,不能再拖累外祖母,讓外祖母臉上無光。
為此,她垂眉順眼,恭敬柔順,在那次茶水事件事發後,在謝濯光面前,更是卑微到極點。
她将真心剖開來,胸口處血淋淋一片,可結果呢?
外祖母心憂而死,兄長陷于蜚語流言,想投軍為她掙一份前程,結果屍骨無存。
虞明窈勾起唇角。
好恨啊,真的好恨。
一旁的虞錦年,見她走着走着,步子就止住了。他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看到前方有一盞精緻的八角宮燈,絹紗上的灑金文墨,雍容大氣。
他以為虞明窈是被花燈吸引住了,便拍了拍她臂膀:“妹妹是想要那盞燈?我這就給你取去。”
虞錦年一巴掌,将虞明窈心中剛升起的自我厭棄、怨恨,拍得了無蹤迹。
“兄長,你勁再大些,我現在就讓雁月叫人準備擔架。”
虞明窈翻了個白眼。
見狀,虞錦年張嘴欲解釋,他自知嘴笨,恐不經意間冒犯了妹妹,何況兩人同胞所生,自小一同長大,形影不離。
這幾日,虞明窈的異狀,不僅施羅氏、雁月注意到了,他其實心裡頭也在暗自焦急。這好不容易,妹子願意出來透個氣,可不能讓自己搞砸了。
“我……”
話剛開個頭,一個嚣張、清亮的嗓音,從兩人身後響起。
“這不虞家妹妹嗎?好好的不待在家繡花,從幾百張畫像裡,尋羅你那金龜婿,來這富庶之地幹嘛?”
虞明窈一聽這腔調,就知道是哪個讨厭鬼。她撇了撇嘴,和虞錦年幾乎同一時刻,轉身朝身後望去。
裴尚仍舊一身朱色錦袍,腰間挂着幾個香囊,手中把玩的折扇,讓他這張本就容色豔麗的臉,更添幾分無賴的纨绔氣息。
虞錦年沒好氣地狠狠瞪了這人一眼,步子往前一邁,擋在虞明窈面前。
他以為這樣就能護住虞明窈,但其實,虞明窈根本沒把裴尚的話,放在心上,她眸光裡,全是那道青色的身影。
她從認識謝濯光開始,這人就将青色焊在身上。他有青色直裰,青色圓領袍,青色皮襖,青色大氅。
鴉青、竹青、煙青、雪青,各種樣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