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虞明窈一進來,裴尚就跟生怕旁人看不見他的,清了好幾下嗓子,手中折扇開了又合。
平日裡本就注重穿着打扮的人,今日錦衣華服,額上佩戴鑲珠抹額,十足的富貴人家子弟做派。
坐在他正前方的謝濯光,視線一挑,将他這孔雀開屏似的模樣,盡收眼底。
前幾日是誰還成日擔心自己貌美、家世又好,怕被看上,現下這般輕易就轉寰了?
他正哭笑不得之際,前幾日雲樓掌櫃那番話,突然從腦海裡跳出來。
謝濯光原本淡淡看戲的臉,一下凝固住了。
他好似又回到那日,那日他心懷忐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顯露痕迹。管事的那雙眼,卻讓謝濯光覺得自己被扒個徹底。
他險些無地自容。
“老朽在京都待了幾十年,少有見到這般貌美的女子。我看呐,裴少爺生得也好,兩人正正般配。”
“世子您不知曉,當時裴少爺一聽價格,臉都黑了。我正打趣他要不問問家裡人,裴少牙一咬,拿下了!隻說讓我拿對牌去裴府取,别讓家裡人知曉。”
“這一對壁人,不知何時才能成就良緣!”
最後這句感慨,如同銅鑼一般,一直在他腦海中回響。
謝濯光垂下眸,喧鬧之中,他靜靜端坐,視線落在書本之上,渾身散發着遙不可及的清冷。
無人知曉,他腦海中,全是那張慵懶中帶着些倦意、喪氣的面龐。
這邊虞明窈安生沒多久,眼神亂飛中,裴家三房的裴碧珠最先同她釋放善意。
“好姐姐,你終于來了。”
她轉過身來,聲若銀鈴,如白玉盤一般的臉龐,全是天真爛漫。
裴碧珠是裴家最小的孫女,比虞明窈還小一歲,上一世兩人就是要好投緣的姐妹花。
虞明窈剛準備啟唇回應,就見坐裴碧珠身旁的裴連珠,冷哼一聲,白眼直往上翻,語氣頗為不屑。
“有的人,見着阿貓阿狗,都要湊上去叫聲兄長阿姐,也不知這算哪門子姐姐。”
裴連珠是二房的獨女,比裴碧珠大半歲,兩人自小互相看對方不順眼,隻要碰到一起,那必是夾槍帶棒一頓輸出。
果不其然,下一秒裴碧珠立馬嗆聲回來:“那也好過有些人,自己長得像母大蟲,便成日嫉妒别人的美貌,我窈姐姐不知道比某些人,好看到哪裡去了,人家可一點不蠻橫。”
“你!”
相貌在裴家三姐妹中墊底的裴連珠,一下被怼得無話可說,隻得又狠狠瞪一眼虞明窈。
遭受無妄之災的虞明窈,内心頓時一陣無語飛過。
自己今日真沒怎麼打扮,不過就一件普普通通的桃紅長裙罷了。
而且據她的記憶,京都現今的流行,是越素越好,桃紅柳綠,乃士大夫最瞧不上的俗氣豔麗。
虞明窈正怔然,裴尚一嗓子“兩個醜八怪,吵得人煩死了!”
話音落地瞬間,隻有十二三個學子的學堂,瞬間安靜下來。
裴尚同虞明窈一樣,同坐在最後一排。
他本以為自己制止一場叽叽喳喳無意義的鬥嘴,有人會識相點感謝他。
他昂起胸膛,左等右等,耳邊除了衆人翻書的聲音,就是四面遞來的眼神,沒有他想要的回應。
裴尚不由地眼珠子往左側一瞟。
因着學子人數不多,學堂内書案一共四排,每排三人。他和虞明窈中間,就隔了一個虞錦年。
裴尚屏住呼吸,偷偷瞄過去的樣子,恰好落在虞明窈含笑的眸中。
被抓包的裴尚,唰一下臉上飛過兩團紅雲,他下意識想閃躲,可要是閃躲,就顯得他太心虛了。
裴尚隻得忍住胸口處的刺撓,一丁點都不服輸地對視。
你來我往之間,卻是主動的人,最先淪陷。
【這家夥,确實長得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
裴尚心中閃過這句話。
被京都閨秀不喜的桃紅,襯得她膚白賽雪,面若桃花。這種豔俗的料子,硬生生被她穿出一股妩媚嬌豔。
讓她就像一塊磁石,隻需一瞥,足以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眼波流轉間,裴尚感覺有一把鈎子扯着他,往更深處走。他的心,蓦地跳得飛快。
他全身血液直往面頰上湧,火燒似的。
對峙許久,最後以裴尚的狼狽閃避告終。他慌亂中,手中折扇試了兩三次都沒打開,隻能故作不在意輕咳兩聲。
兩人動靜很細微,除了夾在中間的虞錦年,感覺到不對勁,坐在第二排中央的謝濯光,也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不經意間瞄了好幾眼。
虞明窈和裴尚在外人看來,情意綿綿的對視,落在謝濯光眼底。
眼前書本向來清晰的字,忽然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了。
範老夫子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近乎無聲的景象。
他捋了捋胡須,素來緊繃肅穆的臉上,面皮略松動,沒有再多言其他,便開始今日的課業。
裴家學塾同旁的學塾不同的是,除了四書五經,君子六藝,還設有珠算、軍事、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