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雪時最是寒冷,冬日裡的太陽似乎對人更溫暖一些,灑在身上總是透着恰到好處的溫熱,自然也抵開了這股冰雪的寒氣。
一路上還算順利,蕭疏尋一面趕馬,不時回頭看看顧清珩。他倒是乖覺許多,路程多半都維持着那兩個姿勢,或躺或坐,但位置不怎麼變。
說白了其實是沒有安全感,顧清珩不敢胡亂移動,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以前隻以為閉上眼便是失明之人的世界,如今自己切身體會,才知曉這和一片黑暗差得遠了。這種黑和他素日裡看到的黑完全不同,這是一種能把所有東西都變成虛無的黑,用淺顯的話來說,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眼睛。
蕭疏尋怕顧清珩胡思亂想,一路與他搭着話。如今臨近年關,越走年味越重,路過的小鎮都城都飄着各種各樣的香氣,布置也是各有風俗。
顧清珩看不到,蕭疏尋就一一給他描述。
“我又不是沒見過。”顧清珩摸索着接過蕭疏尋遞來的糖葫蘆,馬車又晃悠着走了起來。
“想跟你說說話而已。”蕭疏尋甩了下馬鞭回頭看顧清珩,糖葫蘆還拿在他手裡沒有動,“怎麼不吃?”
倒也不是不想吃,第一口就戳歪到了嘴角,第二口又挨到了下巴,放棄了。
蕭疏尋似乎明白了顧清珩的難處,将馬車停靠在街角,彎腰坐進馬車裡,抓着顧清珩的手扶着将糖葫蘆送到他嘴邊。
忽然停了車顧清珩剛想問,下一秒手就被人攥住,這一下整得顧清珩有點無措,往後躲了下:“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都到嘴邊了。”蕭疏尋把着顧清珩的手又往前一遞,好像這就是件很正常的事。
顧清珩到底還是張了口,糖衣化開後是略帶澀意的酸甜。蕭疏尋發現了,顧清珩還确實挺愛吃這些甜食的,各種小甜糕點他一個人就能默默吃了完。
蕭疏尋另一手撐着頭靜靜看着他吃,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微微揚起的嘴角,以及眼中要溢出來的溫柔。也就是現在顧清珩看不到,他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看他。
顧清珩嚼了幾口忽然反應過來,馬車内空間就這麼大,倆人離得不遠,現在豈不是蕭疏尋一手把着自己,看着自己擱這吃?
“你也嘗嘗。”也許是為了緩解尴尬,但其實尴尬的隻有他自己,顧清珩估摸着方向朝蕭疏尋的看過去。
“一個糖葫蘆還分啊?想吃我就給自己買了。”蕭疏尋又把着他的手給人喂了一口,剩下的扒下來放在帕上,拉過顧清珩的手鋪在他手心,“你自己吃。”
這樣倒也方便了,但蕭疏尋仍沒動,視線落在顧清珩嘴角的糖渣上。擡手想要幫人擦去,可還沒碰到就被自己的心跳聲吵到了,手停頓在空中,糾結來回最終攥成拳落下。
顧清珩對此一無所知,細細品着自己手裡的甜膩。
“擦擦嘴角。”蕭疏尋視線又在顧清珩臉上停了一會,看他自己胡亂擦拭掉糖渣才坐去前面,馬車一晃,繼續趕路。
*
兩人趕回清屏山時剛好是臘八,恒一一聽說顧不得喝口剛出鍋的臘八粥就往山門跑去。
“時予!時予!”恒一喊了兩聲顧清珩才反應過來是在叫他,順着聲音的方向仰起頭笑笑。
恒一離得遠還尋思這倆人怎麼走的這麼慢,離得近了才注意到的顧清珩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恒一在顧清珩眼前晃了晃手,看向蕭疏尋似乎在問真的看不見了?
蕭疏尋點點頭,聽見顧清珩開口:“說來話長,回屋再說。”
清屏山雪不常見,前天薄薄下了一層,也勉強算是瑞雪兆豐年,不過這會都化得差不多了。屋裡燃了炭盆,幾人脫了大氅坐在桌前,恒一吩咐人端來臘八粥,喜沖沖地遞到倆人面前:“回來了好,趕上這碗臘八,趁熱喝。”
走了一路确實冷,幾口熱粥下去身上竟還出了汗。
顧清珩放下勺子,擦了擦嘴道:“雖然眼看着過年了,本來不想說這些糟心事,但事情緩不得。晚些把長老都叫來,事關程澤。”
“程澤?他從幽居門逃了,你們抓到了?”恒一聞言也放下勺,很是意外。
蕭疏尋搖頭:“沒有,他暗中有人相助,師尊的眼睛就是被他傷的。”
“還說呢,你這眼睛能恢複嗎?”
“能。”
“那就好那就好。”恒一沉思了一下,碗裡的臘八粥也不香了,“刻不容緩,我現在就去叫各位長老去紫極仙阙。”
恒一提着衣擺快步走了,蕭疏尋扶着顧清珩到一旁坐着休息:“師尊,要不紫極仙阙我去說吧,一路奔波你身體未愈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