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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周沒事了。
恒一松了口氣與師徒二人在廊下坐成一排,由不得感慨:“跟你喝酒打雪仗好像就在昨天似的,一夜之間這麼多變故。”恒一瞧了一眼顧清珩,“瞎子都複明了,我卻還在這困着。”
顧清珩無奈:“你還記得你是怎麼進來嗎?”
一語即出,前一秒還拿顧清珩開涮的人瞬間哽咽起來,甚至還要拿衣袖去擦淚……如果不是衣服太髒的話。
即使恒一聽得鏡鬼所言,但仍毫無頭緒。鑰匙可以是任何東西,無疑于是大海撈針。何況這蒼茫大地間就他一個人,待得越久,他的腦子愈發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要往哪去,隻在鏡中世界亂晃,幾乎是看到鏡子便如魚得水一般撲上去,結局無一例外,都是絕路。
也不知道摸了多少面鏡子,這次卻拽了個人進來。渾噩的腦袋一下清醒,是段周,瀕死的段周。
恒一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到扶夷門了,在某種指引下,也許他是要往忘川走去。而拉進段周的那面鏡子卻還是封了個死,便隻能先安頓段周,緊接着,故友便到了。
“你知道我這幾天怎麼過的嗎?我從清屏山啊,腿着走來扶夷門的!這輩子的路都走完了。”
“呃…你不是失了心神嗎?應該感覺不到累吧。”
“年輕人,心神對我隻是迷惑,路是你走的吧,腿是你的吧!我就不能是後知後覺的累嗎?”
顧清珩象征性給人捶了幾下腿,面色沉重下來:“扶夷門滅頂之災,不可輕視,眼下我們圍困此處,你可有頭緒?”
恒一也斂了笑,正經起來,将先前從鏡鬼那聽到的言論一一告知。
“鑰匙?這上哪去找?也沒個線索。”顧清珩由不得吐槽,“而且你我幾人進入鏡子的時間都不一樣,鑰匙會是同一個嗎?”
恒一搖頭,剛要開口,屋内傳來一聲低哼。
倆人一前一後進去,蕭疏尋卻隻敢站在門口望着。刀劍傷不緻命,内傷也被顧清珩和恒一暫時穩下,養着就是。段周先是謝了救命之恩,接着就看向門口的蕭疏尋。
那道目光算不上有多凜冽,但蕭疏尋還是下意識避開,不敢去看。段周呼着氣帶出了聲:“我知道,不是你。”
蕭疏尋聞聲擡頭,腦子空白了一瞬,再聽床上那人氣若遊絲地繼續說着。
“我聽聞你修攝魂術,那人雖然學得七八分,可他太猖狂,以為我必死無疑,和我交手時用的是九幽的術法,但是沒想到,我會被恒一拉進來。”
“那人有說什麼嗎?”
段周借着顧清珩的力撐起身子靠在床頭:“無憂長老傳信各派,蕭疏尋與程澤暗修邪術,出逃在外,扶夷上下也做了警戒,昨夜那人突然到來,幻成蕭疏尋的樣子,門中弟子按規對其施法控制,哪知……若不是恒一,我……”
段周眼中有淚,一夜之間,七十六人無一幸免。他不敢回想昨夜的情景,平日裡親和的弟子自相殘殺,鮮血濺落屋檐,殺到最後劍橫到自己頸間,都不曾有過猶豫。
段周雖不中邪術,心智不亂,卻也被弟子圍攻,可他如何下得去手。
蕭疏尋上前跪地,掌心向下至于身前,詞句從心底發出,沉穩而堅定:“扶夷門滅,疏尋難辭其責,必當肩負其任,查清事态,以慰扶夷衆人……在天之靈。”
話到最後已是卡在喉間,在天之靈四個字太重了,像魚刺一般,咽下去戳在心口,吐出來紮在舌尖。
段周沒回話,他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
扶夷三百輪回間,不渡三途河,不過幽門川。
卻是血調灰檐,再不見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