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澤是死不瞑目的,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那一瞬聲音消失,隻能向内聽見自己劇烈跳動一下後漸漸平息的心跳。周遭的混亂也随程澤的死亡一同泯滅,惡鬼化為灰燼,弋獸變作污血。
這一切,顯然不是蕭疏尋的手筆。
可那一瞬,他還是略微有些無措,轉身看向顧清珩,目光隔空相撞,心又安定了下來。
“氣血渾濁,心脈盡斷,靈根都碎完了。”顧清珩握着脈擡起頭看向衆人,“應是濁氣反噬,問道本就是腳踏實地的事情,太心急。”
恒一這才悟得卦象中的血光說的原來是程澤,恒一蔔的是仙門中人,問的是生死之事。連天機都把程澤劃在他們這一邊,可程澤自己卻早已初心不在。
顧清珩幫程澤合上眼,言語中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太子也該魂歸故裡。”
恒一接話,也是夾雜着惋惜:“隻怕京城又不得安甯了。”
仙門不問凡塵事,人間卻攬仙人枝。發展到如今,清屏山作為仙門之首雖然可以不依附于任何權利,皇城中的所有卻都與仙門息息相關。除卻來此拜師學藝的世家公子,國運祈福,天災消去,哪一件不與清屏有關,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如今太子在仙門之中喪了命,說是他咎由自取,但也得給個交代才行。
*
“尊上,程澤死了。”年容步履匆匆行至殿上,話是如此聲音中卻帶着不可忽視的激動。
季懷枕對程澤的死亡并不意外,程澤比他想象的還要貪心,季懷枕便拿第一捧夜泣濁心在程澤身上試驗,但顯然,程澤根本受不住這股邪力。季懷枕從容地将新的蠱蟲投進淬爐之中,反正這九幽之地多的是至陰至純的鬼體,再練上一捧夜泣濁心就是了。
“又不是才見到蕭疏尋,就這麼急不可耐?”
“再多相見也都隻是遙遙一望,舊主現今不識我,曾經的眼中釘肉中刺卻伴他左右……”
年容胸膛起伏,激動之餘更多的是憤怒。自他在東海河畔被蕭疏尋救下之後,便一直追随着蕭疏尋,自然也是知道他那師尊的惡劣行徑。後來蕭疏尋被真神鎮壓,年容也再次被迫沉睡于東海萬年,直到被季懷枕喚醒。
現在看到蕭疏尋與顧清珩在一塊,隻認為蕭疏尋是被這奸人蒙騙,定有陰謀緊跟其後,護主之心早就從九幽飛到清屏山了。
“尊上,您真的有把握嗎?”
季懷枕緩緩轉過身,輕拍去手中污物:“我能叫醒你,自然也能喚醒蕭疏尋,隻是這世間既無真神也無魔君,想叫醒你的舊主便隻能到這畫卷中來,等他成魔再助他沖離這層束縛。”
起初季懷枕隻以為畫卷會順應原本,該死的死,該活的活。可事情發展到現在,顧清珩已經改變了太多,以至于季懷枕都有些控制不住如今的局面。顧清珩猜到的越多,對他就越不利。
“那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這人屢屢壞我們好事,尊上何必對他手下留情。”
“并非是我手下留情,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死。”季懷枕眼中暗流翻滾,殺意無限,“但他這條命,必須由蕭疏尋來了結。”
他對顧清珩的感情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從羨慕變為嫉妒,最後變成恨。在今日之前,季懷枕從沒想過要顧清珩真的身死神滅。縱使顧清珩作為時予死上一次,也殺不死他的神識。季懷枕的殺心在剛剛相對而立時浮現,又在過去的回憶中逐漸确定,這個人,非死不可。
年容沉默了一會又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程澤死了,他們暫時也不會留在九幽,倒是給我留夠時間了,你繼續跟着就行。”
季懷枕這點倒是沒猜錯,在他出現在顧清珩面前時,一切事情就已經有答案了,過程難尋,但季懷枕不現身,顧清珩有武也使不出,與其繼續如此耗着浪費時間,不如先顧好其他事。
段周自然也明白敵暗我明,血海深仇他不會忘,卻也急不得。
“段兄,此别不會太久。”幾人在扶夷門前作别,顧清珩望着綿延向上的石階說道,“扶夷門重振,也該我們出一份力。”
“哎呀行啦!段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恒一見不得這種分别場景,又不是見不到了,整得這麼沉重,笑着打起哈哈寬慰兩人。
段周留待扶夷門,另外三人帶着程澤的屍身又踏上歸途,顧清珩掀簾望着越來越遠的扶夷門輕輕歎氣,他覺得好累啊,事情一件接一件怎麼都結束不了。
之前還覺得仙君日子太無聊,三天兩頭想東遊西逛找樂子,現在才懷念那時,等他回去再也不嫌棄時間太慢日子太悶了。
“師尊,喝水。”蕭疏尋這就屬于是沒話找話了,倒是想找機會和顧清珩好好聊聊,但礙着恒一在也不好說。
顧清珩沒吭聲,默默接過水壺,回過神了這會又尴尬起來,無數問題輾轉在嘴邊,喝水空檔眼睛數不清偷瞟了蕭疏尋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