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蕭疏尋輕聲發問,以為他在憂心程澤一事。
顧清珩擡眼:“京中在鬧時疫。”
先前李扶歌也提過兩次,京中那般光景也得了解釋了,難怪隻有些醫館藥鋪開着門。人間生死有命,顧清珩為太初仙人時不可随意插手,但如今他落于凡塵,身在其中,又怎能袖手旁觀。
何況,瘟病是天災,皇子又橫死于仙門,若有人将這兩件事合并一談,就算仙門無懼,又如何抵得住世間萬千民衆的流言蜚語。
*
前去禀話的小太監不敢說程澤的事,隻說清屏仙師來訪,皇上眼中有喜,連忙迎人進來。
顧清珩站得筆直,朝皇上颔首示禮,而後便免去客套直奔主題:“今日連夜叨擾,是為兩件事。其一,六殿下在我清屏山修習期間,屢次借皇子身份對門下弟子打壓,其人妒心太盛,以緻竊修邪術,走火入魔。”
恒一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看着顧清珩,剛才在外面還說要委婉一點,怎麼跨進了門就硬氣起來了,就這麼說出來了?
皇帝自然不信,也是急了起來:“你胡說!澤兒向來溫潤有禮,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思!”
顧清珩也毫不退讓,錯不在己自然不認:“若無此心又怎會有今日之果?六殿下上過清心峰探過靈根,清屏長老皆可為證,若當時他能回頭也不會造就今日,可他仍心有不服逃出生天,斷了回頭路。”
皇帝面色沉重,讀不懂是怒還是悲:“仙門伏妖重在感化,朕送他去清屏山,就是要他明白以和為貴,慈愛天下,得世人之心才能坐穩高堂之位。那…他現在在何處?”
“死了。”
顧清珩話落,幾個小太監便擡着程澤的屍身進來,死狀慘怖,無緻命外傷,再不懂的看了此狀也知是邪祟緻死。
本來顧清珩那句話就已經讓皇帝五雷轟頂,再親眼看到程澤如此模樣,哪還顧得上什麼帝王顔面,三兩步撲在程澤屍身旁,卻又不敢碰觸,這一刻,他隻是一位痛失愛子的父親。
顧清珩心存悲憫,逝者已去,生者如斯,緩了一會又開口道:“六殿下縱然有錯,卻也是我清屏管教不周,未能及時發覺施以阻止,否則也不會有今日如此。既是清屏弟子,便也不會讓他泉下不安,我們會在清屏山為殿下設立衣冠冢,以保殿下英靈受清屏庇護。”
這是折中的法子,該盡的禮數盡到,也不會落人口舌。但皇帝可不這麼想,他已經設立程澤為儲君,昭告天下,明天天一亮,程澤走火入魔反噬而亡的消息就會傳遍京都,他皇家丢不起這個人。
皇帝心中說不清憤懑和失望哪個更甚,他不想認這事,卻又不得不認,嗚咽幾聲再擡頭時,淚痕已幹,面上又恢複了帝王的威嚴。
“你先前說,是為兩件事而來,一并說來吧,澤兒還做了什麼?”
“這第二件,乃是為了京中時疫。”
殿上并無他人,話音一落便是一陣沉默,皇帝有些意外,意外顧清珩會主動提及此事,原以為程澤犯下大錯,想要仙門施加援手已是難事。
隻有蕭疏尋微微揚起唇角,他料定顧清珩一定會管此事,程澤是程澤,百姓無辜,哪怕皇帝不提,顧清珩也會自己撿起這件事。
皇帝斂下情緒,沉聲開口:“此次時疫來勢洶洶,來去不過半月,死傷卻比先前的瘟病都要嚴重。”
皇帝是個憂民之憂的,人間能得此心中有民衆之帝王也是幸事,但很多事皇帝也力不從心,比如此次疫亂,要不是真的無路可走,誰又會把希望寄托到仙人顯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