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我把阿玥姑娘帶來了,人在外院亭台侯着。”祁商終于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将阿玥勸回了城南王府。
“嗯。”李郢湛把近日各商行送來的賬本再細查,尚無遺缺才放下,眉宇依舊深蹙,“那老婆子事辦好了?”走出書房往外亭,祁商跟在左側。
“阮娘子所受的苦楚全都命人加還了,隻是這老婆子身子骨不似常人,皮糙肉厚,倔強如牛,折磨了幾番便扔在了護城河溝裡 ,昨夜兒該是混着髒物而睡,今早晨曦微亮我去查看,被沈家娘子擡走了。”
這事他幹不少,揍得狠,藏得好,自然知曉到什麼才是最好的懲治程度,事後輕松脫身。
天子腳下明令如山,想要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動手,就不怪他使小人之策,反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老祖宗老早就提醒過了。
“事情辦得不錯,給她一計教訓算是輕饒了。”李郢湛往地上撒一把鳥食,争先搶奪,悠悠繼續說,“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添點柴火便能燃起來,真有意思。”
外院養着不少鳥類,越過書院一牆,輕快的鳥鳴聲繞耳麻密,如似雲端聽藍空歡奏。
祁商扒拉走頭上的羽毛,“那沈大娘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淺青色的鹦鹉趴在他頭上四處張望,不停地喊着,“壞東西壞東西。”
李郢湛順它尾巴,說道,“玩兒去吧。”
“沈杜若心情急躁,藏不住事,倒也不是個難對付的角色,但崔裴……”
他看着鹦鹉飛走的身影,若有所思,“得困在樊籠中。”
“走吧,去會會那娘子。”
阿玥自小在深山老林待慣了,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看到長安城腳下的用錢财珠寶堆砌出來府邸,瞬間敬重了起來,又不屑說道,“到底是什麼人才能住得起這般好居室,城南王,真是上蒼無眼。”
“阿玥姑娘。”祁商透過樹影婆娑詳看着她,好生水靈的一位娘子。
她轉過身來,看到面前人素色青衫,腰間佩戴玉扣,面容冷峻,卻未帶着犀利來,反倒和善得猶如這四方之春景,大抵與書中描寫的仙人一般無二,竟是看入了迷。
輕輕拜了身,見眼色行事她最會了,隻有攀人喜好而來,總吃不了虧,可憐阮娘子學不會……
“阿玥拜見城南王。”身體從容低微,想得卻是來得都是什麼人,世俗浪子,我阿玥瞧不起,阿玥不過是為了尋娘子才這般屈服。
“起來吧,你是我邀請上門的客人,不需要這些繁雜禮俗。”李郢湛掃了她一樣,粗布麻衣,身形闆正,不似一般女子嬌小,一雙明珠似要把府内的一草一木都記住。
話是暖的,人看着如冰窖,阿玥聞着了,紙醉金迷,夜夜笙歌再混着些許胭脂味兒。
兩人坐了下來。
阿玥先開口問,她憋了一路,“我家娘子如今何在?”
“平康坊。”
“公子……”這話一出,祁商心便提了起來,不是說不能告知嗎,萬一鬧出這小娘子去官府報案,豈不是惹是生非了。
同時阿玥陷入了疑惑,自己真的沒聽錯什麼,娘子為何會在平康坊,那可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去的地方,“我家娘子怎麼會在那種地方?你們又怎麼會與她相識,且知所蹤?”
李郢湛對祁商擺擺手,繼續對阿玥說道,“姑娘既然相信祁商,便對我們早已有了評斷,李某不是街上強行霸道之人,至于為什麼相識,事後你家娘子會說。”
阿玥看他故作高深就來氣,“城南王若真的知道娘子何在便快快說來,到底誰人要加害!”
他抿了一口暖茶,很濃的茶香味兒,平時最愛借此活絡腦筋,不緊不慢說道,“姑娘猜。”
李郢湛雙指輕敲圓石面,平穩又力,使人不敢多問一句。
“你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知曉崔裴這麼多醜事,若是推敲一番,你家娘子到底為何消失兩日,且最後落了平康坊,相信你不會看不出。”
阿玥撓撓頭,醍醐灌頂,“也是,我也猜到了娘子定是遭遇難事……”
“那你好好想想看,到底會是誰。”李郢湛繼續推進。
她滿腹疑惑看了他一眼,此人名聲雖臭,卻和阮娘子不相識,應該不是什麼心存詭計之人,且對着如此一副雕琢的英俊模樣,實在是不能把數罪加諸他身。
“除了崔裴,我實在想不到還會有何人,可我這幾日盯着崔府,看不出任何奇怪,府中上下皆在忙活宴飲紅事,雖說崔裴為人圓滑狡黠,卻待娘子也盡有情義,斷不會做出傷害之事。”
李郢湛笑着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撇開崔裴不談,那能下狠手的便隻有沈大娘子沈杜若!”阿玥不假思索說,其實她早就覺得不妥,可又沒把人逮住,便隻好徘徊在崔府四周,那會兒跟着沈杜若到大街,恍惚間便沒了人影,而後才遇到的祁商。
李郢湛擡眸與她對視一眼,斟茶滿上,遞到面前,“阮娘子身邊能有像阿玥這般聰慧的姑娘,算是一大福運。崔裴正當青雲,即便真如你說的那般不可能做出些不仁不義之事,可抛棄欺瞞在先,此行徑,已是不可再信。”
“沈杜若作為剛過門的婦人,地位未穩,又遇夫郎舊情,對阮廂做什麼也不為過。”
阿玥耐心聽他說來,沒想到城南王不似人人以為的纨绔浪蕩樣,一番說辭給她灌得迷糊,當然更多也在理。
數時辰之後。
城南王完全成為了她不敢再随意揣摩的人,之前看法盡散,竟是有些欽佩了起來。
“沒想到城南王不像人們口中那般不學無術,現兒找我來,不會隻為讨個報恩吧。我一個邊野女子,最值錢也就這骨頭了,到底所欲何事?”阿玥也換了精明樣子,細酌一杯。
“人前三分,如今何故對我說盡要事?”
李郢湛笑了一聲,與她推杯換盞,“姑娘既是知道我使出三分,又如何斷定了我是傾情相告?”
“阿玥不知城南王打的算盤,如何才能救我家娘子?”人心難測,特别是明能受辱,暗能施策,看似遊離在邊緣之人,實則不然。
她實在看不清此子。
“你勸阮廂來京城,進崔府,鬥壞人,又是她服侍多年的侍女,相信主仆情意頗深。”他放下茶杯,“為了你家娘子,凡事可為?”
阿玥不假思索,“皆可為。”
眼下娘子平安一事要緊,隻有答應城南王才能見娘子,無論如何都得應下了。
李郢湛遞給祁商眼色,祁商恭敬地斟滿茶。
“那就拜托姑娘了。”
在打探沈褚,崔裴時他便知道崔裴背後藏着一位女子,生奇世間怎會有如此癡傻的人,竟是要當男子的侍物。
而後在深入探究才發現崔裴對她不簡單,用心妥帖卻有意隐瞞什麼,若想攪渾這攤污水,知曉他們幕後,阮廂是關鍵,至于背後再有什麼不可告人秘密,例如阮廂到底是什麼人,他更加好奇了。
而阿玥,面前這個自稱是阮廂侍女的姑娘,對崔府了如指掌,從小便陪伴在身邊,相信也知曉不少秘事。
阿玥有種被拔了衣物的無助感,那一雙炎熱又清明的鷹眼,真真受不住。
“與人交往留幾分,看來城南王不少打聽我,便是這樣,你對于我家娘子就不會是萍水相逢,施救于難這麼簡單,說吧,到底想幹什麼。”阿玥這才撕開表皮,露出大隆殺手的真正面目。
之前消失的不止阮廂一人,還有她。
阿玥知道阮廂就是當朝戶部尚書之女,原本想借助崔裴與朝廷相連慢慢訴請當年凃山灣真相,但奈何皇城水深,即便是位極人臣也少不了釘子,她不得不守着阮廂躲過風頭火勢,直到瞿衡真正握得實權,如此才計謀奪回屬于阮廂的一切。
崔裴既然沒用,那麼她是該找别的依附了。親自上門來的救兵,她沒理由會放走。
鳳凰之相,就該在皇城而生。況且,她還要助娘子報仇,遭了十幾年的罪,是時候肅清了。
“說吧,為什麼找上我們。”阿玥單刀直入。
李郢湛與祁商相視而笑,認定了這盤局算是走對了一半。
“在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想從這裡求飛黃騰達之人,人人都可以來,關鍵是否能就此紮根,赢得歡捧,這才是艱難所在。我信姑娘所言不假,皇城之下,有你求得?”看似疑問,實則他比誰都清楚,阿玥要帶着阮廂富貴險中求。
“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