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發暗淡幽深,遮天蔽日的巨樹把薄弱的日色吞噬在綠影之中,若不是偶爾風吹動枝葉透出絲絲光亮,定是讓人迷倒這在羅網裡。
阮廂鬼神差使跟他進了密林,也不知道這人要把自己帶往哪兒去,為了保命,還是切莫多言。
“我可聽說崔裴專門為你挑選一二夫子授課,看來不像什麼閉塞未開化之人,學得還不錯。”
阮廂聽出他陰陽怪氣,也不忿道,“城南王這話可就迂腐古闆了,你們雖享有大隆最齊全的夫子先生,卻未見得個個都能任賢為士。要我看,就遇蛇避險這事兒,你還得學我。”
“所以姑娘有哪些本領,某洗耳恭聽。”他等人走到并列,側頭一目,巧眸流轉,說得認真,還真有模有樣。
“男兒不都想建功立業,阮廂是看城南王整日無所事事,京師裡不少閑言碎語,我怕您耽誤了好年華,還被人瞧不起。”畢竟她和阿玥也住在府中,俗話說同污合流,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不想也染上什麼臭名。
赤忱模樣給他說得心一墜。
“所以你也是這樣認為的?”他折斷了擋路的樹枝,踢開路上大石頭,不緊不慢問,顯得答案也無關緊要。
“我?”
“我當然不會,其他人都是口言相傳分不清真真假假,隻想當做飯後茶談才如此,在他們看來的無關緊要的謾罵實則會如山石摧毀,每加一句惡言,便壓垮一絲生存意志。不明白事情真相亂加指責,與官差捕抓相比,無甚區别,一旦惡言席卷,無辜之人連申冤的機會都沒有,阮廂最是厭惡了。”
這話她說得真誠,自知不是什麼富家子弟,但也從不欺壓他人,也很珍惜他人救助,所以一顆心才全然信了崔裴。可一想到從前他對自己真心相待過,仇恨也慢慢變淡,自此來了城南王府之後,結識了三娘等這麼多好友,沒曾想起過崔裴,她才知道,等情愫剝離遺忘之後,誰都不重要。
重要的隻有自己。
“憂己及人,看來你沒被仇恨蒙蔽雙眼。”
阮廂擡眸一看,見他在認真聽着,又繼續說道。
“我與城南王也算相處數月,您也不像百姓說得這般不堪,俗話說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走好當下才是正道。”
道路逐漸開闊,郁蔥茂林将漸顯一束破雲白日,随即陣陣清香撲鼻而來。蚊蟲消失了,惆怅心緒也舒展開許多。
她追上走到跟前,小心翼翼拍拍肩膀,“沒事的,現在不康健安樂,能走能跳活得好好嘛,至于什麼建功立業,報效國家,那王朝裡皆是肱骨大臣,您不必自慚。”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京師野子人人争而唾棄,遭受得流言蜚語定非常人所能忍受,思此便覺不好再争辯下去,換作安撫。
“能說會道是好事,可未知全貌,妄加評論,又與那些嘴伐者何異,你是知道了我的過去,還是猜想出來了我的過去?嗯?”
她連忙解釋,“并非空穴來風,城南王在京師裡的名頭可大了,話本子許多都以你為參照……”
他抓着阮廂的手臂,扭頭一看,正色凝重,瞧她欲言又止模樣,“你不會以為我得了楊柳病……”
他早有耳聞自己得了什麼痼疾,前幾天才從祁商口中得知原來是患了楊柳病,什麼薄情浪蕩他皆不在意,唯有楊柳病虛假不得,若是讓長安城的姐們兒介懷,自己還如何演繹好身份,李氏所不能忍,到時候将會成為全天下的笑話。
他正想解釋,嬌嫩葇荑撫上唇邊,如炎熱夏日觸碰到的第一口冰,有些涼涼,不過數刻便化作一石杵子,被捂得死死,嘴巴生痛。
“噓!”阮廂捂着他的嘴,着急得很,“别出聲,隻有我一人知曉,事情雖過去了,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傳出去有損名譽!”連她也逃不過!
被她這麼一咕噜,李郢湛扒開她的手,噗嗤笑出聲來,還以為今天她在躲什麼,原來還真是此事,面上一副被惡語傷人多年的無奈表情。
“我一沒亂來,二沒染病,那次醉昏,是有人在酒裡下毒。”
他一直與沈褚有戒不僅是朝政不和,更重要的是沈褚此人為多人奔走,圓滑處世,在誰人身上都想撈着好,卻誰人都不信,總而言之既不可成為敵手,卻也完全信不過。
毒酒那次就因為踩了他的狼尾巴,在參本上建議審查曆年軍用舊器,沈褚仗着長史身份從中獲利,背後變賣轉利全都收歸囊中,參本最後也被拿了出去,傳不到聖上眼裡。明知太子授意卻不敢直指東宮,最後受難的隻有他李郢湛。
好在吃酒之前三娘提醒了,不然還真被沈褚着計。
後面為了結交大臣,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意無事發生。一來她是沈頤安的阿耶,二來為了維護表面,背後行商,不得已忍耐。
而現在隻要把矛頭引至太子身上……
“喂,你在想什麼?”阮廂朝他問,“若是流言蜚語,為何人人說得如此逼真,清白珍貴,城南王務必得找到幕後指使!在此之前,我們先保持距離!”完了一蹬後退,如野兔跳脫。
“若真的染上了,你怎麼還敢随我出來?就不怕……”他步步緊逼,把人圈在臂膀,頭緩緩低下,倆人氣息頻頻置換,空氣中逐漸黏膩,似乎一開口便會觸碰到柔軟雙瓣,眉角處盡是挑釁之意。
“我……”她别眼側過去,臉上瞬即绯紅,如何也推不動面前這堵大牆,緊貼着的胸膛起伏,衣衫被壓成褶皺,衣領中間露出白玉一片,溫熱氣氛生出幾滴熱汗,看起來幹喝誘人,她想用手阻絕,始終無法撼動一二,心知與他相比,猶如蚍蜉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