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依依思忖說,“家主從來都信不過長安城的人,他們唯利是圖不仁不義,可為何……”
“并非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和你一樣,生與荒野。”
他還記得初見風依依時那一雙充滿殺意的紅瞳,“不過她心思單純,極易受人蒙騙,跟着你興許能學聰明點。”
這話怎麼聽都不像個厲害之人,像還有些愚笨,“家主什麼時候好挑戰這口,難不成是位女子?”
李郢湛一副詫異神情,“很明顯?”
“家主從來沒對手底下的人如此和善,即便是我也時常受懲戒,更何況像祁商等男子,那可是摔打錘煉,便不可能是男子。”她肯定說。
李郢湛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笑笑,“我隻當她是為我所用,實在與男女身份提不上關系。”
忽而想到了今日阮廂也崔裴見面,不知為何心裡一直堵着。
“依依多言了,要不要帶你參觀參觀,就等着生意火紅才請的家主驗收呢。”風依依邀請說。
“你知道我最相信你,裂土的幼苗能長于狂風之下,整個長安城茶業酒肆客棧都被你攪動得天翻地亂,風老闆了不得。”
風依依是看着李郢湛長大,也算半個前輩,在行貨經營方面能稱得上師父,叫一聲風老闆也是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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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點軒右側,歡聲笑語簇擁的一角坐着兩位相對沉默的客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一直瞞着你是我的不對,可你那日就不該貿然上我府中,鬧出的亂子都傳到京城裡頭了,雖待婚嫁之事處理妥當,我定是回來找你說明白,你也知曉,我不會不管你……”
适才沈褚發洩在他身上的火全對着阮阮出氣,說起話來嚴苛指責,阮廂還以為今日他是來與自己說和,沒成想讨罪來,哀湧在内的悲傷帶些怒氣。
“這會兒全是我的不是了!”
“阮阮,我并非責怪你,隻是……”他歉聲說,想撫慰卻被擋了開。
她今日簡單素裝,不施粉黛,仿佛來見的隻是個不關事己的陌生人,故而也裝作一番肅穆,冷的如同冰窖,言語間确滿是在意,“我與你相處數十載,隻當是連理,你與沈杜若才認識了不到數月,就成了你最親近之人,都說男子狠心冷漠,果真是這死相!”
“若遇見了新鮮,魂兒都不要了!原以為你要把我護在林中,原是擔心我破壞了你的好姻緣!”她不知道崔裴與沈杜若為何結親,當是一時被下了蠱,隻要說清其中,或許他能回心轉意。
心裡高低是這般期待的,但要她再與崔裴和好,斷也不會愚蠢至此,可還是徒增傷感,自昨日答應見一面,便一直想着此事,徹夜難眠,人也落得頹靡,看着還不如小木屋水靈。
她答應阿玥不許再為負心漢落淚,一想到過去相伴多年,又覺不舍,竟還是懷念,生生哭了起來……
來這兒的食客都開開心心的,哭哭啼啼像什麼話,紛紛循聲望去。
“此事我有難處。”崔裴掩了掩臉,擔心被人識出,哀歎說,“我要是出自官家,何須要伏低求人,士農工商,我們商賈曆來被瞧不起,端不起那官碗,我們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你自有陽關道,可為何要欺瞞我,留我一人在林中,莫不是給你與女子騰地方!裡吃外吃,崔裴你真夠無恥!”
聲音似要桌都掀起來,食客猜想這般哀婉客人的嬌娘子何故發這麼大脾氣,吵吵鬧鬧也聽不懂說些什麼,不好幹涉人家事,便作罷,繼續埋頭品嘗美味。
今日崔裴特地喬裝打扮,并未有人認出來,這才卸下一口氣。
“這麼多年你還不知是心,看你羸弱的樣子,真當這皇城是好東西!阮阮,我實在不願看你如此難受,是不是你城南王刁難你!”這番話真心,任誰也不能是城南王那野子。
“你知道……”
傷我害我的都是你夫人沈杜若!
“知道什麼,我若是知道你這般不快,千不該萬不該讓你離了小木屋,阮阮,答應我回去小木屋好嗎,我發誓還如以前一樣照顧你。”
她看着崔裴抑揚頓挫的無奈,居然想笑,不把沈杜若說出來,也是早知道他不再會幫自己,那些傷痕累累,他又怎能撇清關系!
“罷了,你我已緣了,我不會再回去的。”
“是不是因為城南王那纨绔逼迫你……”
人在幾尺外觀察了好一會兒,該輪到自己上場了。
松身懶懶地走過去,停在阮廂右側,把人襯得更加嬌小,再緩緩低頭,與阮廂蒼白的小臉隻有一指之隔。
打下一片沉沉的陰影,作弄般的笑意盯着崔裴,“你,是在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