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施香意識迷離,吊着氣也等老爺回來,狀告沈杜若毒婦心腸。昏暗陰潮的房裡不見天光,忽覺一個鬼影直愣愣出現在腦門前,像是索命來。她鬼使神差地睜開眼睛,盯着面前鬼差,氣若遊絲指着,“你,你是誰……”
“還當是半死不活,原來能說話,那這樣便留不得你了!”老嬷嬷說罷如拎雛雉般将葉施香拽起。
“夫人,她耍咱們呢!”老嬷嬷淬了毒的眼一勾,啪嗒将葉施香甩到地下,葉施香再也作不得穩妥,才艱難看清面前何人。
沈杜若就是那索命鬼!
“大夫人,我錯了我錯了,崔府二夫人名頭我不要了,隻要夫人放小葉子一命,小葉子願幾輩子當牛做馬服侍夫人。”
說罷拉着半折的腿拖至沈杜若腳跟,一上一下地肯首。
數日不換洗,傷口糜爛發出陣陣膿臭味,如死老鼠熏天。
沈杜若嫌惡地用手帕掩了掩鼻子,老嬷嬷意會後立馬将葉施香拖走,階上劃出一條幹涸暗紅血漬。
“你說你素日蠻橫,作威作福慣了,這會兒大難臨頭也沒個知心人兒瞧上一眼。”
“我倒替你哀傷,從前可是衆星捧月呢。”沈杜若蔑笑道。
葉施香如何不知她們落井下石,但也斷斷不敢下死手,心裡早把将所有的仇恨全推至沈杜若身上,或許這一切也皆是沈杜若手筆,一想到此,她恨不得撲到這賤人身上,将她筋骨血肉全部啖盡。
“怎麼不說話,舌根子也傷了?”尖銳的染甲劃過葉施香頸子,劍般鋒利的刀刃。被葉施香欺壓過去,都在此時變成狠厲的報複,越是看着她害怕求饒,她越是心滿意足。
葉施香任由恥辱,低眉順目隻為見着老爺的身影,可終無法見到那個能救自己出火海之人。
而沈杜若定然也是趁老爺不在才敢如此放肆,她不敢以卵擊石。
“夫人,放過葉施香,你吩咐我處置那小賤蹄子已經死了,從此往後無人對您造成威脅,求求您放過小葉子,我走,我離開京師……”
“口口聲聲說我害你,這麼大的罪名,可不敢擔。”話語冷冽如寒冬霜雪,一使勁,潔白的脖梗瞬間烙上猩紅指印。
“沒……”窒息壓迫然葉施香不得不連連求饒,目着那一雙殺人的黑珠,才驚覺往日合謀皆是謊言,隻是借刀殺人,沈杜若眼裡根本容不得沙子。
“小葉子不該破壞夫人老爺情誼,都是一時糊塗錯想,我,我自願請離。”
面對沈杜若步步緊逼,她全身無一處完好,盡潰的身體承受不住,為今之計隻想活命,哪怕日後白乞老爺一眼。
沈杜若放開了她,嘴角揚起一抹不明笑意,“刀刃上行走,既是求生也是尋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要我放過你。”
“可不是我說了算。”
沈杜若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悲憫地笑了笑。在葉施香看來那與惡鬼無差。
“你什麼意思!”葉施香嗅到一絲異樣,靈魂顫了顫,身子瑟縮,語間生寒。
沈杜若繼續說來,“聰明如你怎麼會猜不到今日的後果,到底聽了誰的令。”
“扶她坐起來吧。”換了一副哀憐模樣,滿是替她可惜。
“你說什麼,是老爺。不,不可能是老爺!”混沌意識裡尚留希冀,崔裴雖涼薄重利,可從未害人性命,再念素日情深,斷不可能……
老嬷嬷嗤聲,拖拽她起來,口裡也盡是烏鴉一般黑,“死到臨頭還分不清好歹。”
沈杜若靠在椅後沿邊,呷着茶示意老嬷嬷繼續說。
“老爺現下鴻運當頭,仕途關鍵,哪會染上壞習,落人口舌,你不過是一個卑微侍女,就連哪個腌臜之地來的都不知,說句不中聽的,便是踩死一隻螞蟻,也好過你。況且老爺早已知曉你心有歹念,好高骛遠,怕不是為了上位的圈套。”
“如此這般,老爺當然容不得你。”
葉施香仿佛遭了一記重雷,她一直相信崔裴與她是有情分在的,不然也不會收留自己,一心栽培。與沈府聯姻不過官商無奈,且……
他明明親口答應了要納自己為妾……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真真假假你愛信不信。”沈杜若故意從腰間取出一方金絲綢緞的帕子,上面繡着一對情濃意切的鴛鴦,“老爺同我一并遊玩,江南風情美不勝收,得知你回來了,他卻閉着不見,這是為何?”
觀沈杜若氣色紅潤,穿着江南昂貴都新料子,就連那對鴛鴦方帕,皆是她夢寐以求,曾幾何時她亦幻想過與老爺恩愛兩不疑……
原來那不過都是假的,崔裴你好狠的心!
“事已至此,夫人想怎麼做。”她變得格外冷肅,猶如一抔即将咽氣的竈火。
而沈杜若根本不會給她回旋的餘地,既然人處置妥當了,再留葉施香也無用。
她冷哼一聲,“當真以為你傾慕老爺無藥可救。”鎖眉頭招手道,“喚大夫吧。”幾日後,崔裴忙完行商事也回京師,剛下馬車。
“夫人,我回來了。”他拂去袖口風塵,取下帽檐,環視一圈提聲道,“人都去哪兒了。“
沈杜若梨花帶雨從偏房走出,可憐楚楚。
”老爺……“嗓音哀柔婉轉,如未出閣的小女般羞澀,不谙世事抱在崔裴右側。
崔裴一看她臉上盡是悲愁,數日不見蒼白了些許,“夫人這是……“替她撫去淚花,哄聲細問發生了何事。
沈杜若不忍直說,便叫王實程說來。
崔裴一聽是葉施香遭了難,吓了一跳,細思過後才讓人領着去看葉施香。
偏房臭氣熏天,人擱置在此已經整整三日,來往的下人都捂鼻走得匆急,念叨着真是晦氣。
崔裴僵住在外遲遲不敢上前一步,沈杜若看着他臉色蒼白,也不由得他在外駐足,這次的惡果非她沈杜若引起,而是崔裴!
下人拿來濕帕子,沈杜若遞過給他,面露難色,“屋内氣味重,老爺拿着興許會好些。“
崔裴木讷接過捂住口鼻,腿像鑄了鉛一般沉重,朝内走。
屋内已不見嗚咽,反倒一股活死人氣息撲鼻而來。
“小娘子已無力回天……”大夫搖搖頭歉聲說,“善哉善哉。”
崔裴被一陣恐慌麻痹全身,“怎麼會這樣,小葉子昔日還好好的,何故惹上這病災?”語間沒有痛心,隻想找出緣由,到底誰下的毒手。
“小娘子筋骨受損,乃兇獸所傷,染毒多日病入膏肓,老夫盡力了……”
手臂,臉頰乃至頸脖雖清洗幹淨,卻都有被猛獸咬傷飯痕迹,就連下陰處也無完好,被剝皮肉後就如一根被撕咬盡碎的骨頭。
縱使葉施香與他毫無關系,卻終究有多年的主仆情誼,便是看到一個彌留的乞丐,此刻也不能做到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