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謝老并不住在都城中心地帶，而是在西邊，背山面水。兩進的中式小四合院不大，非常緊湊，門檐等處的雕飾已經有些舊，入眼反而越發有味道，院裡沒有太多花木點綴，整齊又幹淨，人似乎也不多。

吳潛僅僅看了眼，就目不斜視地跟着小謝繼續走。

兩人剛下台階，迎面就過來一位五十來歲的女人，見到小謝，她便停住腳步，微笑：“小謝先生回來了。”

小謝對她很客氣：“王阿姨，爺爺在書房嗎？”

王阿姨看看吳潛，溫和地道：“老先生在花園喂魚，要請他回來嗎？”

小謝道：“不用，我們自己過去，您先忙吧。”

原來院子帶了個側花園，同樣是中式風格，堆疊的假山、曲折的遊廊與小徑、還有池塘……面積不算很大，時已入秋，園中花木依然茂盛。

小謝解釋：“爺爺這幾年身體不太好，都是王阿姨幫他調養。”

吳潛忙點頭。

小謝帶着他走了幾步，停下來。

吳潛謹慎地跟着他走呢，見狀立即停下，不解地看着他。

小謝道：“不用怕。”

原來他看出了自己的拘謹。吳潛聞言心下一暖。這小孩果然外冷内熱，大概就是女生們所謂的“悶騷”。吳潛感受到好意，也放松了些，有點不太好意思：“第一次來，怕失禮，惹人讨厭。”

小謝道：“爺爺脾氣很好，不會的。”

吳潛點點頭：“我知道了。”

兩人這才又繼續順着遊廊朝前走，吳潛開始大方地欣賞起園中景色，轉過假山就看見謝老坐在池邊亭子裡喂魚，面容慈祥，吳潛一瞬間又想起了外公。

小謝略加快腳步：“爺爺。”

吳潛跟着招呼：“謝老。”

“我正想着你們什麼時候到，這就來啦。”謝老笑着丢開魚餌，順勢扶着小謝的手站起來。

小謝取過旁邊的手杖遞給他：“外面冷，回去說吧。”

三人離開花園，直接進了院子北面的一間茶室。茶室恰好與花園相鄰，透過镂空雕花的窗戶，能依稀看見花園裡的花木，頗有意趣。謝老沒讓其他人進來，自己在老紅木茶桌邊坐下，又示意吳潛坐。吳潛見小謝還站在旁邊，有些遲疑。

“不管他，你比他大，是哥哥，又是客人，理當先坐，”謝老笑道，“讓他給咱們泡茶。”

這一輩的老人講究規矩，吳潛想不到自己還有這特權，不由一樂，戲谑地看了眼小謝，在旁邊坐下。

小謝也過去坐，默默地燒水洗茶具。

謝老進入主題：“這次冒昧請小友過來，是因為我聽小洧講了錦屏山的事，心中有一些猜測，需要向你确認。”

吳潛正襟危坐。

謝老道：“吳霖和尹秋霞不是你的親生父母？”

小謝停住動作，看過來。

秘密再次被揭破，吳潛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就平靜地點頭：“沒錯，您應該調查過，我其實是外公撿來的。”

謝老道：“他們求子心切，收養了你，等到有親生兒之後，他們就将你送回了鄉下。”

吳潛微微握起手指：“是的。”

“他們收養你又抛棄你，你恨他們嗎？”

“爺爺！”小謝皺眉。

“吳潛都不跟我老頭計較，你生什麼氣？”謝老不緊不慢地教訓他，“讓你泡茶，不是讓你偷聽的，不好好泡茶就出去！”

小謝抿唇。

“沒什麼不能說的，”吳潛制止兩人争執，莞爾，“我當然不恨他們。不管怎麼樣，他們收養了我，給我吃給我穿還供我上學，雖然我之前确實不理解他們的做法，但要說恨，是沒有的。”他停了停，低聲：“頂多是不滿，他們讓外公傷心。”

謝老看了他半晌，點頭：“老朽适才唐突了，跟小友賠個不是。”

吳潛哪好讓長輩賠禮：“沒什麼的，這些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相信您問這個一定有理由。”

謝老道：“小友豁達。”

吳潛被誇得不好意思：“也就是樂觀點。”

“心性寬仁，厚重如山，我的猜測怕是沒錯了，”謝老這才解釋道，“我讓人調查你是規矩，為國家辦事總要穩妥些，小友放心，這些資料不會外傳。”

國家？吳潛沒想過會上升到這個高度：“您想說什麼？”

謝老擺手：“我還要先看看你脖子上的東西。”

吳潛低頭看，這才明白他說的是挂墜，于是取下來：“這可能是當年我親生父母留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謝老示意他放到桌面上，小謝起身從背後架子上拿出一副眼鏡，謝老戴上眼鏡，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挂墜察看。

吳潛先前覺得這挂墜材質特殊，卻沒想那麼多，此刻謝老特地提起，他才突然回想起來——最近發生這些怪事，好像就是從拿到挂墜開始的！越想越覺得有問題，他也開始擔憂了，等着謝老解釋。

這次等得有些久，直到小謝送上茶湯，低聲提醒：“爺爺？”

謝老終于回神，将挂墜放回桌上，随手點了下茶杯，端起來看看，低哼：“你這幾年對我不滿，總往外跑，學些洋鬼子的東西，連個茶都泡不好了。”

小謝低聲：“沒有不滿。”

“不用騙我，我還不知道你？”謝老擱下茶，“收了吧，丢人現眼。”

吳潛盡力維護好友的面子，趕緊喝了口：“很好啊。”

“你不懂。”

“……您挺直接的。”

“爺爺。”小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