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赫早已看了塊新地安葬鄭祖父，遷墳結束，張墨尺将紅包錢退還鄭家，下午就帶着弟子走了，走之前依舊是那副傲氣模樣，還跟嚴赫說了句“下回再見分曉”，嚴赫笑呵呵地送他上車，回頭就送了句“傻X”。鄭二媳婦晚上接到電話，鄭父已經從重症監護室轉出來了，她再三感謝嚴赫。
事情解決，晚上吳潛還是跟着小謝進了房間，小謝也沒說什麼。
明天就要回去，吳潛忙着收拾行李，再洗漱完畢，上床已過九點半了。
小謝背靠牆壁坐在地鋪上，大長腿半屈，睡袍遮不住漂亮的腿部肌肉，雙手交叉放在膝頭，修長的指節透着力量感，額前黑發在燈光裡掠起小小的陰影，讓底下那雙漂亮的眼睛看上去更加黑冷。
他沉默地盯着床前地毯的某個地方，眼神有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帶着那松弛的坐姿，頗有種與年齡不相符的頹廢味道。
他本來就話少，從早上鄭祖父遷墳到現在，他竟然沒再說過一句話，情緒不太對。
吳潛見狀就後悔了，想這兩天他都很少搭理自己，也算徹底領教了小朋友的小脾氣，便主動道歉：“好了，之前是哥不對，不該開你玩笑，别生氣了。”
小謝擡起視線看他，半晌搖頭：“沒有。”
“還說沒有，你看看你那樣。”吳潛無奈。
小謝仍然道：“沒生氣。”
口是心非的小子。吳潛暗罵，想想又覺得不對，他的确沒那麼小氣，于是猜測他可能是為别的事：“術業有專攻，你真不用在意，玄學就交給嚴先生他們吧。你看你能一打十，前晚破門而入，那身手，哥特别崇拜，人最重要的是發揮自己的天賦，非要學不擅長的東西才不對。”
小謝聽完終于輕笑了聲：“真沒事。”
吳潛枕着雙臂躺床上，聞言微微擡起臉看他，視線正巧對上那雙黑眸，吳潛當即朝他招手：“你過來。”
小謝愣了下，真的起身挪到床前地毯上坐着，看着他。
吳潛略撐起身，仔細端詳那張俊臉：“真不是為這個？”
小謝道：“不是。”
吳潛觀察半晌，确定他的表情不像說謊，便伸手推他的額頭：“行吧，信你了。”
小謝被拍得後仰，無奈地盯着他。
吳潛歎了口氣：“你要不想說，哥也不問，但你記着，無論多大的事，總能撐過去的。”說完沖他一笑，然後重新躺回去，枕着雙臂道：“先别闆着臉了，明天你就要回都城，說說話。”
半晌，小謝“嗯”了聲，也不知是在回應哪一句。
雖然認識沒多久，可兩人已經一起經曆了不少刺激的事，每次遇上危險都是他幫自己，不知不覺竟已習慣了這位弟弟在身邊。A市和都城距離真不近，誰也不會沒事來回跑，兩人往後恐怕很少有交集，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多久。吳潛真挺舍不得的，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兀自躺了會兒，轉臉冷不防又對上那雙眼睛，頓時吓一跳。
小謝還坐在床前看他。
吳潛失笑：“再到A市記得給我電話。”
“嗯。”
“房間給你留着呢。”
“嗯。”
吳潛叮囑兩句，發現實在沒什麼可叮囑的了，一時又陷入沉默。他不由感慨，突然就理解古人黏黏糊糊的惜别姿态了，這些日子竟然很少再想起外公，或許人真是容易受過往經曆的影響，最親的人離開，這位弟弟恰好出現，滿足了自己内心的期待。
好在吳潛天生樂觀，迅速調整情緒，擺手：“就這樣吧，早點睡。”
小謝看了他半晌，回到牆邊地鋪，慢慢地躺下了。
帶着心事睡到半夜，吳潛卻做了個奇怪的夢，一條綠色巨蟒爬到他面前，慢吞吞地朝他點頭，吳潛差點沒在夢裡吓死，可不知怎的，他好像又懂了它的意思。
它在說：“謝謝。”
它是什麼？為什麼道謝？
夢中尚存疑惑，吳潛就被急促電話鈴聲驚醒。
一看，是周洋。
見小謝翻身看過來，吳潛給他個抱歉的表情，翻身下床，拿着手機走出門：“大半夜你幹嘛……”
“吳潛，我差點死了！”周洋在電話裡叫，聲音都在顫抖，“你知道嗎，我剛差點就死了！吳潛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現在就一個人！”
他說得嚴重，吳潛吓一跳：“你别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響亮的巴掌聲傳來，周洋大概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醒來人就在窗口上，我特麼差一點就跳樓了！”
吳潛頓時冒出冷汗，立即道：“你先下來，離窗口遠點。”
“早就下來了，我在牆角呢，我是不是還在做夢啊？我特麼在夢裡給你打的電話對吧？會不會真的我已經跳樓了？”周洋太激動，聲音還帶喘息，“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夢遊的毛病，我是不是又遇上什麼了？護身符我都帶着的啊！”
吳潛見他情緒不對，急需安撫，當即換了冷靜的語氣：“别怕，你先聽我說，周洋，你不是在做夢，我接到你的電話了，小謝也在。現在告訴我，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你在家裡？周叔叔他們呢？”
周洋果然鎮定了些：“沒在家，我在義信中學。”
聽到熟悉的名字，吳潛一愣：“你跑那邊去幹什麼？”
“是王姐，”周洋道，“之前王姐也遇上了這事，一模一樣！她害怕，我就想着過來陪她幾天，誰知道我也這樣。”
“你先說說，怎麼回事？”
周洋又開始激動：“鬼知道怎麼回事！要是知道，我也不怕了，就是什麼都不知道才害怕！這大半夜的，我怕把我爸吓死，都沒敢給他打電話。”
吳潛忙道：“行，咱先不管，既然危險，你先離開這裡，趕緊打車回家。”
周洋卻遲疑：“不行吧，我走了，王姐一個人出事怎麼辦？”
這也是周洋的好處，雖然言行冒失，某些方面又渣，卻總能讓人感受到那分義氣與真誠。吳潛隻得道：“那就回去找王姐，你别一個人待着，我明天上午回來。”
“周洋！”王姐焦急的呼聲響起。
“好了好了，王姐來找我了，”有人在，周洋徹底鎮定，“等你回來再說，我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