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青看着他,他以為謝長闌和自己一樣,也已經坦然地接受了現實。
他緩慢道:“其實你和我都很清楚,這顆丹藥沒用,蝕心咒于我已是無解之咒,我坦然受之,你也不必再為此費心。”他猜測着,沒見到謝長闌的那幾天,或許是他在找解咒的辦法。
謝長闌卻冰着一張臉,反問:“不試過,你怎麼知道……”
宋拂青打斷他:“不用試。”
“為什麼?”謝長闌盯着他,一副他不給解釋就不肯罷休的樣子。
宋拂青覺得有些想笑,但對着謝長闌那副較真的模樣,他又笑不出來了,反而是感傷湧上心頭,淹沒所有。
他伸出手,另一隻手将衣袖拉上去,露出手臂來。按理說,那裡最可能和手臂的主人一樣,蒼白得接近脆弱,而此時此刻他們都看見了,那細長的手臂遍布烏黑淤痕,甚至隐隐有往肩膀蔓延的趨勢,甚是可怖。
謝長闌頓時愣住了,這還是宋拂青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類似無措的神情來。
“我這幾天療傷時發現的,這淤痕無法驅散,我仔細地回想了下,也就大概明白了。我之前應當不是奪舍才對,奪舍是要驅走别人的魂魄,再奪取别人完好的肉身,我當時來到這具身體時,這具身體已經開始死亡,潰敗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或許是我的力量延緩了潰敗的情況,而直到蝕心咒發作,我又吃下那劇毒的九重熔蓮,兩種力量的沖突更是加快了這具身體潰敗的速度。
“我現在掌控着這具身體,什麼情況我比誰都清楚。如今這具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救無可救,你明白嗎?”宋拂青低頭放下衣袖,說着,“所以,别再問為什麼不試試,因為真的沒有必要,隻是徒勞地浪費靈丹罷了。”
身體在潰敗這件事宋拂青發現得突然,可或許是因為已有蝕心咒在身,再多的這一個壞消息,也并沒有讓他有太多的觸動。他笑了笑,對着謝長闌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以後……就不必如此了。”
“不必如此……”謝長闌喃喃地重複着這句話,而後,他低笑幾聲,“如果我偏要呢?”
宋拂青從未見過謝長闌這般模樣,幾乎是怔然地看着他:“生老病死,尋常而已,我本就是再活一回的人,自認已是幸運,你又強求什麼呢?”
“尋常?什麼是尋常?”謝長闌盯着他,“你在這具身體重生,就說明是命不該絕,何況修道修仙,如果連性命都保不住,那又有什麼意義?!”他胸口劇烈起伏,不禁朝宋拂青靠近,而後仿佛驟然發現自己的語氣太激烈似地,他緩和聲音:“我會幫你找到辦法的,一定會的……”
宋拂青久久地看着他,謝長闌也毫不閃避地和他對視,臉上的偏執顯露出來。
“你魔怔了。”宋拂青避開了他的視線,低聲說,“我一個将死之人,你又何必執着呢?”
“那你想要我怎麼樣?!”謝長闌低吼着,“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嗎?”
這句憤怒的低吼仿佛撕開了兩人之間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薄紗,赤裸裸顯露出來的情感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再忽視。
宋拂青被他激得腦海中維持理智的弦瞬間崩斷,他揪住謝長闌的衣領,帶着愠怒道:“生死有命,你以為是我不想活?身體如何我自己有數,我隻是見不得你為這具已死之身白費心思!”
說到此處,他總算冷靜了些許,心裡嘲着自己就這麼輕易地被激怒了,他要松開揪住謝長闌衣領的手,誰知沒等抽回,就被謝長闌牢牢抓住,他看起來也冷靜了不少,但眼睛上卻泛起了紅血絲,他盯着宋拂青,沉聲說着:“你說生死有命,我偏不信,我會找到辦法,除非我死,我絕不會放棄。”
他握着宋拂青手腕的手逐漸用力,但忽而這力氣洩了,謝長闌松了手,大步往房間外走去,燭火被他離去帶起的風影響了,明明滅滅的火光映在宋拂青臉上,他頗感頭痛地按住了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