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傍晚,空氣中像是浸滿了水分,蟬聲嚣張,蚊蟲滋擾,各種花露水的味道和汗味混合,怎麼樣也不會太好聞,也不知道這樣苦的夏天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晚一下課鈴一響,班裡歪歪扭扭的學生就少了一大半,全跑走廊上吹風去了,教室裡的空氣總算是流通了不少。
“同桌!你難道看了一整節晚一的漫畫嗎?!”黃書朗有點激動。
他兢兢業業補了一整節晚一的作業,下了課找他同桌借英語作業對答案,結果發現他同桌居然還在看漫畫!
“啊,”謝昱甯擡眼看他,無精打采的,“而且還準備再看一節。”
“你不補作業嗎?你這麼潇灑,讓奴家怎麼辦?”黃書朗哭喪着臉。
眼看着又要演一出《鍘美案》,謝昱甯一陣惡寒,從桌子裡把那疊英語卷子翻出來拍在他桌上:“閉嘴,拿去!”
“黃香蓮”滿意了,柔情蜜意地撫摸着還熱乎着的卷子,“要麼說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親親同桌呢?mua~”
好同桌本人一陣惡寒,嫌棄道,“好惡心啊你……”
“這算啥?我還沒切實親上呢,mua!mua!mua!”黃書朗笑着,偏湊上來再惡心他。
謝昱甯手疾眼快舉起書擋在兩人中間,忙道,“數學我也寫完了,你要嗎?”
黃書朗那柔情蜜意的笑容一頓,瞪着眼道,“你害我呢?我十道錯八道你就錯七道,我找你對答案,我是放假還是給腦子放水啊?”
“你愛對不對。”謝昱甯臉一黑,伸手要把卷子扯回來。
“對對對!”黃書朗急忙按住卷子,“不過你這回作業寫的這麼積極?你周假的作業都是晚自習補的,放長假還自己完成的這麼及時?”
謝昱甯松開手,哼了聲,“你以為,這可是我付出了生命與尊嚴的雙重代價才換來的。”
其實這代價算是白付出了。
那天在咖啡館遇到了許存真,無可避免聊起了那五千塊錢的事。他打定主意不會要那五千,許存真也不好再提還的事,不然就真的太不識好歹了。
可許存真說,“你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總得給我一個感謝的機會對嗎?就算是朋友,也要有來有往才對。”
清瘦的男生斂着眉眼,看起來是那麼的清純無辜。
看得他心頭一熱,腦子也熱了,連忙應道,“你說的也是,畢竟有來有往,才能地久天長嘛——但物質上的東西就不必了啊!”
頓了下,他又追加了句解釋,“我什麼都不缺的。”
許存真當然知道。
這幾天他想過無數遍自己能夠給他什麼,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答案。他擁有的東西并不多,他能給他的,他都有更好的,也值得更好的。
“我聽說你想考上海那邊的學校,隻是現在的分數離你想考的那幾所學校可能有一點點尴尬。我仔細想過了,你的成績相對來說很均衡,隻有數學一科略有一些拖後腿,如果數學趕上來了,至少能夠破六百分,會很有希望的。”
“我的成績也說不上拔尖,隻有數學成績還算拿得出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提一下數學成績,你看行嗎?”
他溫聲細語的,像是怕會驚擾到什麼,言行之間都透着些許小心。
謝昱甯的心不知被什麼東西輕輕扯動了一下,忙不疊點頭道,“滿意!當然滿意!滿分大佬幫我補課我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見面前的男生笑了起來。
那實在是一雙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有些下垂,他平常總是沒有太多的表情,這雙眼睛多給人的一種憂郁、多思的感覺。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這種憂郁恍若被陽光驅散的烏雲,忽然就溫暖起來,讓人移不開眼,更想靠近。
這個笑容并不濃烈,像是一條輕柔的薄毯,冬日裡、陽光下,謝昱甯總是很需要它。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腔,淡淡的苦味在味蕾上綻開,謝昱甯恍然從幻想中清醒,理智回攏,回想起剛公布沒多久的月考成績,頓時有些遲疑了,“但是不會耽誤你學習吧?我可能……呃,在某些科目上有些許的……笨拙。”
聞言,許存真搖了搖頭,眉頭輕輕蹙着,神色頗為認真,“隻是不擅長而已,不能說是笨。而且我有能力顧好自己,你别擔心。”
男生的眼中像是有魔力,被他這麼看着,謝昱甯忽然覺得自己又行了,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和手段,感覺能立馬爬起來和數學小兒大戰八百回合。
于是後面幾天他開始頻繁地往樂天城跑,不僅硬生生的把那十幾張卷子給寫完了,還破天荒做了幾頁數學的錯題集,簡直比當年中考的時候還殷勤,每天從樂天城回來他都跟丢了魂似的,倒到沙發上就能睡。
直到返校前一天晚上,他昏昏沉沉在沙發上睡去,又猛的一下驚醒,像是才意識到自己都用美好的假期幹了些什麼,頓時追悔莫及。
回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懊惱地拍了拍額頭。
“喲!看來您這假期過得挺精彩!”蔣詩淇從後排過來,大老遠就聽到他聲兒了。
謝昱甯冷笑兩聲,“那是相當的精彩,你羨慕不來的那種。”
昨晚“報複性放假”,他回到房間就開始打遊戲,一直打到了早上八點,聽見樓下陳姨開始忙活的聲音,他才猛然從遊戲中抽身,趕緊爬到床上補覺——
開玩笑!要是被陳姨抓到了告訴謝曉青,不僅他的電腦要性命垂危了,他本人估計也活不太長。
謝昱甯打了個哈欠,看他,又往後飄了眼,像是随口問道,“許存真沒來嗎?”
平常一點就着的小炮仗竟然沒炸,蔣詩淇摸着下巴,十分吃驚,“嚯!一個國慶放的還變啞炮了?”
謝昱甯踹了他一腳,“是條狗養了這麼多年也該說人話了。”
“汪汪!”蔣詩淇笑眯了眼,又坐到王輕位置上了,“你問許哥幹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來不上晚自習。”
……
謝昱甯閉了閉眼睛,看來是遊戲打太多了,腦子已經壞掉了。
短暫的在心裡發過一遍誓,他睜開眼,自如地改口道,“我是說豆子,我看他們那一排都沒人。”
這便對了,黃書朗和蔣詩淇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黃書朗,“他你還不知道嗎?仗着今天晚上老杜坐班不查人,幹脆就不來了,按他的話怎麼說?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少逃一節都是對生命的大不敬。”
他攤攤手,十分無奈,“我今天下午勸了他兩個小時,威逼利誘,不為所動。”
蔣詩淇樂不可支,啪啪鼓掌:“我豆哥真乃神人也!我真是期待他明天骨頭還能這麼硬。”
然而窦途的骨頭并沒那麼硬,至少沒他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硬。
第二天正式收假,王輕把各科作業的上交情況彙總給譚汝秋以後,窦途不負衆望地被拎了出來。晚自習從頭站到了尾,然後被罰了六篇檢讨。
開學一個月,他總算體會到了“譚汝秋式檢讨”不一樣的地方。
文章需圍繞“不寫語文/數學/英語/曆史/政治/地理作業是多麼罪惡的一件事”出發,引經據典,上升高度,結構完整,六篇還不能重樣!先全部交給譚汝秋審核,然後再分别交給各科老師表達歉意。
交了好幾次了,還有兩篇不合格,他耍起脾氣來了不肯寫,結果譚汝秋也不知道怎麼跟他爸媽說好了,周日下午那半天假要去家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