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課上了将近十分鐘,謝昱甯才姗姗來遲。
一進門,就有好幾道視線落在了他身上。謝昱甯對上郭嘉一的視線,眉梢一挑,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十分友好的微笑。
隻是這個友好的微笑,怎麼看,怎麼看,都有些欠打,看得郭嘉一額角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王輕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講台邊,便聽到王輕小聲問,“你幹嘛去了?剛剛譚老師來查班了,不在的人都記了名字,你的名字也記了。”
剛剛某人還悠哉悠哉的笑容驟然一縮,“她怎麼來得這麼不巧!我隻是去做了個情報工作!”
王輕被他變臉速度逗笑了,“沒事,你人回來了我就給你改遲到,但是老師問起來你自己解釋。”
謝昱甯松下一口氣,狗腿道,“班長大人萬歲!”
放松下來,他忽然想到些什麼,臉上又重新冒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王輕看他還愣在原地傻笑,探究似的看了他一眼——這人遲到十分鐘給腦子裡灌了水了?
謝昱甯卻會錯了意,笑得神神秘秘的,“我覺得我不用解釋,有人會替我來解釋的。”說完,便在王輕異樣的目光中趾高氣昂的回到了座位上。
說時遲那時快,謝昱甯人還沒在椅子上坐穩,年級主任袁達通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臉上帶着明顯的怒氣:“郭嘉一!趙鵬!李煥!你們三個人立刻來我辦公室!速度!”
王輕和謝昱甯對視一眼,默默比了個大拇指。
“我可聽說了,你們班今天第五節課發生了件大事,有群衆挺身而出掃黑除惡差點英勇就義了?”
食堂,古娜拉八卦之神聞着味就來了。袁了凡把餐盤放下,順帶撞了下謝昱甯的肩,“真的假的?快給我說說!”
謝昱甯差點噎住,煩躁地往旁邊移了下,撞到了許存真的肩上,許存真也差點噎住了。
而謝昱甯對此毫無察覺,他朝袁了凡翻了個白眼,冷笑道,“你這追八卦的精神要是放在學習上,清華北大會是夢嗎?也不至于連年級前三百都進不去吧!”
袁了凡在食堂淩亂,“……不願意和我說八卦也不至于人身攻擊吧啊喂。”
黃書朗強忍着不笑出聲,“咳,凡哥,你旁邊那個就是英勇就義的主角。”
“啊?”
“啊?!”
“啊?!!”
袁了凡瞪大了眼,尴尬但是震驚,想笑但是擔心,最後呈現出來的表情十分扭曲,一邊眉毛高一邊眉毛低,嘴角還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你上次不是說,你是最冷靜成熟的高中生嗎?遇事沉穩,處變不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後半句什麼來着?”
黃書朗好心道,“是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不是!這不是重點!”袁了凡推了推謝昱甯,有些着急,“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說好不跟他們那些人犟嗎?”
謝昱甯心裡本來就憋着火,被他這麼一說,像個被點燃的火藥桶似的,瞬間就炸毛了,“你急什麼呀!又不是我惹他們!你上來就說我幹嘛!”
袁了凡頭皮一緊,連忙把餐盤裡的雞腿夾去他碗裡,哄道,“别氣别氣!是我錯了!我隻是有點擔心,趙鵬那人就是個混蛋社會哥。”
火藥桶哼了一聲,沒搭理他,但表情明顯緩和了不少。
黃書朗坐在謝昱甯正對面,看他們倆一個鬧一個哄,笑得十分蕩漾,轉頭和窦途小聲八卦,“豆子你看,他們兩個像不像小夫妻吵架?像不像?像不像?”
窦途沒說話,垂着的頭搖了搖,輕輕笑了一下。
許存真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又轉回來,往嘴裡塞了兩筷子土豆絲。
蔣詩淇啧啧兩聲,語氣特别欠,“不是我說啊凡哥,你擔心他啥呢?他謝昱甯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市一中最危險的易燃易爆品,别人對他一龇牙,他直接咬下别人一塊肉,結果發現别人隻是想對他笑一下!”
謝昱甯從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腳。
蔣詩淇吃痛,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謝昱甯踹不到,他又笑嘻嘻了,“他哪裡會讓自己吃一點虧?他課間去廁所撞到郭嘉一他們幾個在抽煙,然後特别陰,錄了段音轉手就發給了袁大頭,袁大頭直接就沖到我們班上把人提走了,現在飯都沒來吃,還在辦公室挨訓呢!”
“聽說那三個氣得夠嗆,趙鵬走的時候還踹了腳凳子,特别響,吓死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謝昱甯冷笑了一下,“踹了他還不是自己扶起來了?裝啥呢裝?幾個蠢貨嘴賤得很,在廁所裡,罵趙雨桐,罵許存真,還罵我!!我沒給他捅到校長辦公室就不錯了!”
其實除了舉報抽煙的事情,他還跟袁大頭提了一下,吳金施可能受到了郭嘉一幾個人的校園霸淩,下課的時候小譚來把吳金施叫走了,現在也沒看來食堂。
按照以往來說,他壓根就不會管這類事情。他看着性子跳脫,其實很自我,不喜歡關注和參與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和事。
特别是像吳金施這樣的人,貧窮、膽小、懦弱又自私,所以助纣為虐以換取自身的一小塊栖息地。
可是這一次,他卻忍不住多想了一點,如果一個人為了生存已經絞盡腦汁,那麼旁人又要如何去要求他恪守道德正義?而自己的視若無睹置身事外,是不是也是一種助纣為虐?
謝昱甯莫名總想到一張寡淡蒼白的臉,和他瘦削卻挺拔的脊背。
他突然發現,也許自己身上可能是有點英雄主義在的,反正他也不怕得罪郭嘉一他們,順嘴的事。
袁了凡定定看他一眼,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道,“呼——沒打架沒受傷就行,不然我連怎麼死都得想好了。”
謝昱甯卻朝他看了過來,袁了凡松的那口氣又卡在了胸口,警惕地看着他,“你突然這樣幹嘛?”
“可是我的手機被繳了,袁大頭還大發慈悲似的說我戴罪立功,這次就不罰我了,特别過分。”
他明明沒特意做什麼表情,可袁了凡就是聽出了他話音裡的委屈。
袁了凡最受不了他這個樣子。
恨自己不成鋼,又忍不住慶幸自己壓歲錢沒用完。他閉上了眼睛,一把推開謝昱甯的臉,“周日下午帶你去買,哥出錢。”
下午不想自習,趁着中午校門開了,窦途、黃書朗和蔣詩淇三個人偷着跑出去打遊戲,謝昱甯周報還沒寫完,隻能苦兮兮留在學校裡寫報紙。
秋老虎大概是嚣張不了幾日了,正是垂死掙紮的時候。熱氣熏得人更加困乏,謝昱甯昏昏欲睡,趴桌上在桌洞裡翻找耳機,想聽聽歌讓自己精神一點。結果把桌洞翻遍了都沒找到,他這才想起來他上午把耳機借給黃書朗了,就發消息問他。
沒一會兒黃書朗回過來,說讓他去班上服務站找找,可能放在服務站了。
“今日的你們英姿飒爽,今日的你們一馬當先。不要放棄,不要氣餒。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你永遠都是我們心中的體育健兒!加油!”
“年輕的我們自信飛揚,青春的氣息如同初升的朝陽,蓬勃的力量如同陽光的揮灑。此時此刻,跑道便是我們精彩的舞台,聲聲加油便是我們的獎項!”
“場上英姿顯自豪,腳下步伐在飛奔。你們是驕傲。你們是自豪,跑道因你幻彩,面對紅色跑道,你們揮灑自如,不懼一切沖向終點!”
操場上熱浪翻湧,空氣都被烤得扭曲變形,蒸得人心煩意亂,廣播裡播音員的聲音也仿佛被這滾燙的溫度灼傷,帶上了一絲啞意。
一班的服務站在靠近明志樓那邊的榕樹下,非常奢靡地撐了好幾把太陽傘,花花綠綠的十分顯眼,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遠。
盡管在樹下,又有遮陽傘,服務站依舊沒什麼人,隻有幾個被按在桌旁寫加油詞的班委,許存真正在其中。謝昱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許存真仰頭,看見了繁密枝葉下輕輕笑着的少年。
他也輕輕彎起了嘴角,“你怎麼來了?”
“黃書朗把我耳機丢這兒了,我來找一下。”謝昱甯彎着腰在桌洞裡翻起來,果然在最右邊的課桌裡找到了他的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