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和上一個周目一樣，大庭山茶在走過最後一個通往她家樓下的轉彎時，迎面與數雙眼睛對視。

眼睛們擁有不同的顔色，但不管有多少種顔色，映入大庭山茶眼中的都是那些眼睛裡陰鸷瘋狂，如同蜘蛛網一般的紅血絲，他們注視着她就像是偏執的鬣狗于臨死前死死地用那一雙雙渾濁的眼睛将殺害者的樣貌刻在自己的靈魂上。

毋庸置疑，比上一次冷靜的大庭山茶在觀察後有了确切的發現，那就是他們對于愛慕對象，也就是對她的渴望已經升華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那是沒有之一的大庭山茶最厭惡的發展方向，到了這種地步，就算大庭山茶親口對他們說出我愛你這種話也無濟于事，因為他們所渴望的隻剩下了極端嫉妒下扭曲變形的絕對占有。

——是指字面意義上的，每個人都會擁有的，平均占有。

生死已經無關緊要，他們想要的隻是大庭山茶，至于是否還是活生生的人類，他們并不在乎。

鮮活的大庭桑的話，她眼中是不會看到我們的。

有人如是說。

“大庭桑會對他人笑，但卻不肯看我們一眼。活着的大庭桑是永遠也不會屬于我的，我也從來不敢奢求獨占大庭桑的存在，因此，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

可怕的、恐怖的、絕望的、痛苦的…辦法。

大庭山茶面色蒼白起來，她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Reborn。

和看恐怖電影是不同的體驗，這根本是無法習慣的事，她再次看到那群陷入瘋魔的愛慕者們心中浮現的完全不是有過一次經曆後的輕松，而是比上一次更為恐懼的，冷風吹入骨頭縫隙之間的悚然。

以大庭山茶的性格，她此刻應該是高傲地下達将他們全部屠戮的命令才是，她的尊嚴不允許被踐踏，被他人殺死那就要以眼還眼地用同等方法回報。

而且這群人現在滿腦子隻剩下殺了她這一個想法，任何的情感操控都失去了作用，想要保護自己的性命大庭山茶也隻剩下攻擊他們的選擇。

但是，經受過獵犬的精神污染程度的洗禮，大庭山茶實在是不想和官方組織有頻繁見面的關系，更不希望又一次被官方懷疑，那代表着接下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要是這個遊戲裡也有個像獵犬的組織，那大庭山茶真的要幹脆退遊了。

即使自己本身也是個怪物，但她還是覺得再沒有誰比獵犬那群人更怪物了。

哪怕是已經受到她的迷惑，已經開始無法自拔地愛慕上她，這群人圍剿她的時候也沒有心軟過分毫，她深刻懷疑獵犬的人在做異能手術的時候把心髒也摘除了。

大庭山茶閉了閉眼，低下頭詢問Reborn：“Reborn醬，可以的嗎？如果覺得麻煩的話…”

出于對Reborn外表的喜歡——這可是非常可愛的活人娃娃——大庭山茶對待他是相當地有耐心且溫柔，這讓旁觀的951重重地發出了一聲嘲諷的咂舌。

不過它也就隻敢啧這麼一聲，大庭山茶一擡眼它就立刻安靜地當個鹌鹑了。

“…不會。”

在大庭山茶懷裡的Reborn沉聲打斷了少女看似溫柔的體貼話語，他孩童的臉上是極為難看的表情，無端地竟然讓人從中感受到鋒利的刀刃般的氣息。

他緩緩翹起嘴角，小小的爵士帽的帽檐在臉上撒下一片陰影，這讓他的面容一下子晦暗不清。

他從大庭山茶的懷裡跳了下來，一直安靜趴在他帽檐上的變色龍在顔色變幻間落到了他的手中。

“退後一點，大庭。”

他說，“然後閉上眼。”

“…如果可以的話，盡量不要死人哦。”大庭山茶補充道，她乖順地退回到拐彎處，轉過身背對着那群人和Reborn。

她本身也早就在思考遠離的借口了。

倒不是害怕，單純隻是她并不想沾到别人的鮮血，更沒有興趣看到這種血腥與暴力的畫面。

她的金眸在黑暗裡微微亮着淺淡的光，大庭山茶若有所察地将視線落在了拐彎處的死角裡，白色的貓姿态悠閑地從陰影裡走出。

951不請自來，它站在死角處的陰影裡，翹着尾巴懶洋洋地看着大庭山茶。

“有事？”大庭山茶問。

白貓說，“現在對我也太冷淡了點啊，魔女大人。”

“我一向對你不都是這個态度嗎。”

大庭山茶打了個哈欠，“有事快說，沒事就趕緊滾開，有你這家夥在好事都會變成壞事。”

“你讓一個清道夫留人命，真是強人所難的要求。”白貓左右晃着尾巴在這片狹小的陰影裡踱步，“不過這家夥的話，也是能做到的。”

它仰起頭，裝模作樣地感歎了一句，“…但還是大材小用啊大材小用，子彈出膛卻沒有帶來死亡。”

“你想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哦。”

大庭山茶笑眯起眼，手作出虛握的姿勢，“殺人會有麻煩，但是殺你卻不會，所以你如果真的很渴望，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我也不介意給你個痛快。”

她是認真的——

951敏銳地從少女漫不經心的話語中查到了那近乎微不可查的殺意，它驚谔地擡眼望向少女的眼睛。

細長的尾巴上肌肉繃緊，951的後腿向後一步，作出随時準備離開的動作。

“你又被影響了——？”951問，它全然是茫然不知的情況，因為即使它身為客服，也無法探察外神是否在此時投注視線。

“影響？可能有吧。”

大庭山茶漫不經心地笑着，她松開了手。

“但是和外神可沒關系，我隻是有些憤怒罷了。”

憤怒什麼呢？

“我讨厭這種被壓制的感覺。”大庭山茶道。

她一向是高傲的，她于任何人都不會平等地注視，将自我放置于世界之主的位置俯視着所有人。

換句話說，那就是，大庭山茶是個徹頭徹尾的自我主義者。

這點951早就看出來了。

自我主義者通常都擁有一個共性，他們會将自己的地位擺在自己世界的第一位的同時，也痛恨着任何人攻擊的舉動，他們認為那是對自尊和他們威信的嚴重挑釁。

大庭山茶更是自我主義者中的佼佼者，她對于任何前來挑釁的人都會呈上最惡毒的話語，在她那禍亂般的美貌下，那些話語都成了刺向每個挑釁者的利刃，無一幸免。

951單是上一次見證她死亡三次後向遊戲幕後發起那無比盛大的反攻，它就已經明白她這個人無論是在遊戲中還是在現實中都是同等的自我，這是深刻在她靈魂中的傲慢了，鬥轉星移也改不掉。

所以，大庭山茶在現在達成三次死亡後竟然還沒有發怒，沒有反抗，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了。

她連退出遊戲的威脅都隻是寥寥。

這讓951心中一直潛藏着不安，總感覺她似乎在醞釀某些更為可怕的事。

但現在大庭山茶說出自己在憤怒時，951瞬間松了口氣。

她尚還能透露自己的心情，那便是還沒有憤怒到極點，一切也都還有挽回的機會。

“那你打算做什麼呢？”951輕快地問道，它的尾巴也跟着歡快地左右亂晃，“殺人？防火？還是做回魔女的職責，将混亂灑向世界？無論是什麼我都會陪你的！”

它本來就是一直陪伴着她的，從開始，再到如今。

“不呢，我已經做膩了這些了…”

大庭山茶的聲音溫柔起來，她翹起嘴角，美麗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卻有有了朦胧意會的詭谲美感。

“我啊。”

少女微微笑着，951從未見到傲慢的大庭山茶臉上也能浮現如此的柔和之色。

“要成為唯一的魅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