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山茶面前的黑暗在她破開後碎裂成無數的星屑,而映入她面前的是一個更加狹窄的空間。她借着牆上微弱的燈光判斷出這個狹小的空間是個類似忏悔室一樣的地方,在她眼前還跪坐着一個打扮的像是神父一樣的男人。
“父啊,我向您忏悔我的罪——”
神父說。
他似乎沒有看到就站在他一側的大庭山茶,自顧自地喃喃虔誠地向着不存在的父忏悔。
大庭山茶頓感厭煩地抱起胳膊。
她最讨厭聽這些無聊的神愛世人、世人忏悔的故事套路了。
“——而後,您便該赦免我的罪了。”
她猛地擡起頭。
神父還在閉眼忏悔:“我違背了對您的虔誠信仰,但既然神愛世人,那麼您便該赦免我的一切罪。更而且,我并不算背叛,偉大的主撒向萬魔之法,祂是一切生命的母親,那麼父您也是生于偉大的黑山羊——我并不算背叛。”
…大庭山茶心裡生出的興趣瞬間又消失殆盡。
是黑山羊的信徒啊?
怪不得長得一副邪教教徒的模樣。
但是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來看一個黑山羊信徒發表壓根不虔誠的忏悔呢?而且還重新擁有了力量…
難道說…是讓她…?
還是…
她若有所思地想要打開菜單頁面,但是頁面并沒有出現,而是彈出了一個方框:「檢測到玩家正處于特殊狀态,無法打開菜單。」
……特殊狀态?
大庭山茶抱起胳膊,依靠在一邊的牆上,打算聽完這個神父的假忏悔再做其他事。
“您不需再猶豫,您何需猶豫?您既是主之子——偉大的主創造一切的生命,世間萬物皆誕生于祂——那麼便該赦免信仰主的我的罪。我宣誓我将永不磨滅,正如偉大的存在将踏入世界。”
“…的光輝将永久撒向人間,萬魔之法、真理之源!…”
“…贊頌我主——禍亂萬千的黑暗之主——黑山羊之名!”
神父虔誠地垂目禱告着,他嘶喊着,每個字每一句都充斥着他那高昂激動的情感,他的懷裡掉落出了一本厚厚的、看不清封面、但又蘊含無數吸引大庭山茶實現的魔力的書,他拿起那本書高舉過頭頂,高聲喊着黑山羊之名。
緊接着他又仿佛聽到了什麼,又仿佛有人正在他的耳邊耳語,他顫抖着用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槍。
他将槍塞進自己的嘴裡,眼裡的情感狂熱瘋狂混亂。
“贊頌偉大的La capra oscura!”
槍聲響起。
那本書從高處墜落,攤開在他的頭頂,以大庭山茶的視角隻能看到那書的頁面上畫着一對扭曲的羊角。
——和她頭頂的一樣。
那是翡之讀本。
那是她要找的那本翡之讀本。
原本。
而非任何的抄本抄錄。
大庭山茶擡腿越過在死前也要掙紮着張開雙手的神父,她直直地停在翡之讀本的面前,而後垂下鐮刀的刀尖,毫不意外地看到刀尖穿過了讀本。
她也終于确認了現在的情況:
是夢。
又不是夢。
這是過去既定的現實,但她又奇怪地将過去的時光帶去了自己的夢。
她無法更改過去,也無法參與過去。
她所做的隻有旁觀。
一隻手掠過她的眼前,拿起了那本她需要的書。穿着西裝的男人輕巧地用單隻手拿着翡之讀本,居高臨下地垂視着神父的屍體。
…是那個橡木弗蘭克。
啊。
大庭山茶知道了神父的身份,是那個在昨天自殺的神父安吉洛。
那這段時間是發生在昨天。
“愚昧的祭品。”他發出了嘲諷的歎息聲。
而後他又從懷裡拿出了另一本書——大庭山茶認出來了,是安吉洛的日記——他攤開那本日記,動作粗暴地将其中一面泡在鮮血裡,又捏過安吉洛的手讓日記本上布滿他的指紋。
最後,他扯下了手上的手套,随手捏在了手裡。他轉身離開了這間忏悔室。
過去的記憶便最後終止在男人譏諷地轉身時。
——迪諾的額外場合特殊福利
大庭山茶從夢裡醒來。
“做噩夢了嗎?”迪諾正靠在床前陽台上的沙發上,他放下手裡的酒杯,摟住走過來的大庭山茶的腰。
少女向男人的懷裡縮了縮,她将頭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聲音還帶着困意的沙啞。
“不是,是個還不錯的夢…你還不睡嗎?現在幾點了?”
“現在是十一點半。”迪諾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喝完剩下的酒就去睡。”
她擡頭看他,男人淺色的瞳孔裡依稀含有星點的悲傷。
“發生什麼了?”她問。
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摟住少女的手收緊,溫和的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我的一名手下死了。”
他說,“他也是我的朋友…”
大庭山茶主動地帶着點安撫意味地親吻了他的唇瓣,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不帶任何情色的吻。她隻是簡單地吻上他的唇瓣,擡手撫了撫他的頭發,抱住他的頭,而後牽住了他的手。
迪諾在大庭山茶的懷抱裡閉上了眼。
“我沒事…”
他清楚的,黑手黨世界裡的規則。
他怎麼能不清楚呢?
他就是黑手黨。
他和他的家族全部都浸在這個看不清罪惡的國度裡。
生命是最脆弱的東西,這在哪裡都是真實,尤其在黑手黨的面前。
殺死一個人很容易,而被他人殺死也同樣容易。
他每周都要參加葬禮。也早就明白了無論是誰,哪怕他在生前有多少的野心壯志能力,在面臨死亡時都是一等的脆弱而無力。
但是…
“我知道世事無常,但我總是沒想到無常得這麼快。”
“…而且我答應過Giacomo,等他回來做他小兒子的教父。”迪諾低聲地說,“但我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麼再見他的妻子。”
大庭山茶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
人類的生命一向都是如此,誰也無法知道自己下一秒會不會成為離開的那一個,更何況這個世界對她來說隻是遊戲,遊戲裡作為背景闆的角色死去是多麼的廉價而常見。
換作往常的任何時間,換作以前,大庭山茶絕不會思考安慰他人:
想想,要她去安慰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瘋狂想法。
她才不會考慮其他人的感受呢,她是那麼的自我,又是那麼的狂妄,她從來不會安慰他人,也厭棄他們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軟弱。
但是,在現在,或許是她在親吻迪諾時不小心親到了酒,又或許是今晚的月色格外美麗,今夜的風格外柔和,吹得她也感覺到了醺然的朦胧。
她忍不住也溫柔起來。
“我會陪你去的,迪諾。”
她做出了承諾。
她的手輕輕停在他的背後。
“我會陪你一起去将這個殘酷的消息告訴那位妻子…”
她停頓了一下,“以及你的教子。”
“我會陪你的。”至少現在會。
這是愛嗎?
看到迪諾此刻壓抑在眼底猶如孩童般的傷心時,大庭山茶感覺到很奇怪,她感覺她似乎也被影響到,想要親吻他,又或者隻想這樣安靜地不說話陪伴着。
大庭山茶不清楚這叫做什麼。
沒有人曾經教過她具體的愛是什麼,她在遊戲之外并不是被懷着希望和愛誕生的。
擁有那樣可怕的魅力,但是最開始在來到這個世界上時,卻沒有人是愛她的。她并不為此難過或者遺憾,她僅僅隻是因此而不能理解什麼叫愛。
于是,在一個摻雜着酒味的吻中,大庭山茶輕輕地,似乎還在迷茫,但又隻是單純地想要表達自己此刻這種陌生的情緒。
“我想今天的月亮很美…”
她躺在床上看向陽台外的夜幕,慢慢地解他胸前的扣子。
“…對嗎,迪諾…”
回答她的是男人低啞而堅定的模糊聲音。
“當然,月色每日都如此。”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