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做了決定，今天大庭山茶就來到了那家最近的醫院。

沒有異常，至少前台的護士和外面那些人沒什麼區别，看到她的态度都是一樣的熱切。

拒絕了護士的幫忙，大庭山茶從報刊架上抽出一份醫院的宣傳冊，眼睛掃過上面誇張的宣傳詞，沒找到有用的信息，她不耐地咂了下舌。手裡的冊頁從尾端着起了黑色的火焰——或者說，那是某種近似跳動火焰的黏膩膠狀物質，它們看似緩慢地蠕動，那份冊頁卻在大庭山茶松手後下落的途中就被其吞噬殆盡。

“真惡心。”她嫌棄地擡眉。

票據上的醫院是家私人醫院，和有雲雀委員長庇護的并盛醫院相比，規模隻是小巧，但那家醫院主要靠的就是小巧帶來的私密性，以有錢人的秘密醫院作為盈利的噱頭。

“你好像突然很安靜。”

大庭山茶抱着胳膊，眼睛向下一瞥。

聽見她的聲音，白貓——大庭霖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做出回應，而是用自己的貓眼睛警惕地遊移打轉了一圈。它在電梯門關閉後就明顯在戒備的狀态裡，蜷縮身體，仿佛随時準備弓身進攻。

“您要小心，推薦的醫院裡随時可能有……”它含糊了中間的人稱，“……的信徒出現，那是群瘋子，除了信仰外所有都被獻祭給了他們的神。”

狂信徒嗎。

大庭山茶嫌惡地皺了皺眉。

“信的神是瘋子，信徒不瘋才奇怪。”

她從來不掩飾自己對黑山羊的厭惡，但是，在嫌惡過後，像是想起來某些事，她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有狂信徒的地方按照遊戲裡的概率，通常都會出現一些不讨人喜歡的小動物吧。”

比如某些讨厭的小狗。

和獵犬那些家夥一樣，難纏麻煩，除非全都殺死，不然惹上一隻就沒完沒了，還比獵犬更喜歡吵鬧地亂吠。

大庭山茶記得她在之前那部遊戲裡和這種小狗那些不愉快的故事，自然也對它們沒什麼興趣。而且，那群蠢狗也不算多難對付，畢竟不管多叛逆的狗狗在經過調教後都會變成乖乖吐舌頭的好狗狗。

大庭霖的戒備難道是……說起來，之前還叫951時用貓咪身體時就和那群笨狗們很不對付呢。好像還有隻咬到過951的尾巴，害951的貓咪殼子被迫休養了半年。

啊呀。是貓咪和小狗們的戰争啊。

大庭山茶覺得自己想的就是真相，她的手指撫上唇瓣，指尖微微泛着近似唇色的粉嫩，而在那白皙指尖的旁邊，唇角揚起了細微的弧度。

“原來……你在害怕那群喜歡鑽牆角的蠢狗啊。”

她說着，那美麗的眼睛注視着白貓，明明聽上去似乎在說着類似關懷的話，卻頓然生出嘲弄之意。

“區區一群隻會亂吠的畜生而已——”大庭霖猛然擡頭，“那種連自我思考都不能的低賤生物，我怎麼可能怕那群畜生！”

“是嗎？”大庭霖激烈的态度沒有影響她的心情，她隻是沒什麼情緒地翹起唇角，然後忽然向電梯的角落裡望去。

那群小狗們和角狀時間有緊密的聯系，與人類等所有通常的生物生存在曲線狀的連續時間中不同，它們栖息在與此完全不同的角狀不連續時間孤島的最深處。想要穿過時間的界限也由此必須通過「角」，即小于等于鈍角的角内。

而某種程度上說，電梯可以說是金屬拼接的鐵箱子。方方正正的東西，四個角都适合那些小狗們從遙遠的過去穿越時空來到此時，為它的主人獻上它愚蠢的忠誠。

大庭山茶打了個響指，暗色的物質自無形中回應魔女的召喚，在短短的時間裡被構築成猶如黏液的狀态，附着在牆角、門縫和所有電梯這狹小空間裡存在的陰影中，縫隙中新冒出的奇怪煙霧被時間的黏液封回了原本的位置。

“……怎麼會……在沒有召喚的情況下，它們怎麼可能知道您的時間錨點？！”

大庭霖驚愕地豎起了耳朵，它的身體挺直了脊背，似乎有想要上前查看的意向，但又忌憚那些将煙霧團住後蠕動吞噬的黏液，隻敢蹲在一段距離前探頭觀察。

大庭霖的問題問出來，他就自己給出了答案。

答案是，除非這裡有人操控了時間。

那些狗鐘愛狩獵玩弄時間的人，時間旅行的旅者有很大的可能會在穿梭時間的過程中因為偶遇它們而被盯上，操縱時間則會将整座建築的時間錨點都暴露給它們，它們可以自由地穿梭在建築物裡的角内挑選自己的獵物。

眼下的意外情況很符合這個可能。

但是，撥弄時間不是撥弄鐘表指針那麼簡單的事，那是足以晝夜颠倒、四季逆轉，甚至令死者複生、返老還童，被術師們都稱為超越詛咒的詛咒。

如果隻是為了利益，連獻祭這種生意都敢做的話……這群人類、這群人類——“真是不要命。”大庭霖的語氣裡夾雜了點怒色，或許是他對人類的傲慢使然，在他的印象裡，隻有人類是會被自己貪欲吞噬的物種。

“人類，很正常哦。”大庭山茶隻是漠然地說。

“就像是——”

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人複生。

大庭山茶的視線從角落裡的奇怪煙霧轉向大庭霖，從貓驚愕放大的藍色虹膜中倒映着銀發少女的頭頂一閃而過一對黑色的彎角。

她疑惑地偏了偏頭，腦袋裡閃過的話語吸取了她的注意，然而顯然她忘記了那些過去，所以她什麼情緒也沒有，隻是好奇自己從那裡聽到了這句話，但很快連這樣的想法也轉瞬即逝。

她漫不經心走出電梯門，随口評價道：“逆轉時間的洪流——怎麼會有人有這種狂妄的想法？那隻蠢羊都不會做這種事。”

大庭霖沉默着跟在她的後面，小心翼翼避開吞噬完煙霧後随大開的電梯門一同跑出來的黏液，它們圍繞着大庭山茶，就像是試圖讨主人歡心的寵物。

他對于這個問題倒是很有回答的經驗，比如說他清楚地知道有人類不僅當真，為此創造了半個世紀以來史上最大的騙局，而且，在貪念和欲望的侵蝕下，那群人類曾參與竊取了偉大的神的血脈。

可是他說不出來一切的真相，他在這裡被安排為客服，那超越客服的行為都有幾率被那位注視——對她隐瞞了重要的秘密，大庭霖感覺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丢進地獄用地火焚燒一般，他的尾巴越來越低垂，白色的貓頭沒精打采地擺動着。

大庭山茶沒有察覺到身邊白貓的情緒變化，醫院的二層比起一樓來更加陰沉，而從進到醫院開始，她就發現了在醫院裡有超過常量的陰影和污穢。

不甘的怨念、對疼痛的厭惡、人的貪欲，還有許許多多，由人類負面情緒生出的怨恨和更為複雜卻極為惡心的情緒，那些構築了臨死前的人對世界的詛咒。

在金錢和權欲的培養皿中，詛咒開始緩慢發酵，直至——

前方的拐角有人匆匆走了出來，一名穿着制服的醫生低着頭滿臉嫌惡地用手帕反複擦着看上去沒有污漬的手，他狠狠擦了幾下，攥緊手帕才擡起頭，而臉上的嫌惡在視線觸及到一旁路過的大庭山茶時瞬間凝滞。

“是——是你！”

男人驚愕地瞪着她，聲音不受控制地提高到尖利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