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馬爾其實并不是一個會長情的男人。
他有着很典型的意大利人性格,就像是他的長相——傳統的南意的深色頭發,在西西裡被海風曬到微微發紅的皮膚,還有深邃的歐羅巴五官——他的真心也仿佛海島漂浮不定的海浪,浪花在哪處停留,哪裡就是他的歸處。
這一切又都會在下一次潮水變化中洗牌。哪怕是最接近神的誓言也可以輕佻地随着玫瑰一起送到女人的心間,然後轉身又随意地放置一旁。
随意。
夏馬爾輕輕扣住酒杯,在燈光垂下的陰影裡,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他現在怎麼有資格用這樣的詞形容。
該說是神的懲罰嗎?
還是怨念的詛咒終于實現。
或者,大概是那種。
集結了女人怨念後誕生的魔女。
就是為了懲罰他而讓他遇到。
海浪遇見魔女也會甘願背棄潮汐的引動,在意識到愛上大庭山茶後,他反而成了海浪中被卷席去海岸上的貝殼那般脆弱敏感的男人。
夏馬爾忍不住借着酒杯的倒影去窺視對面的少女,那雙明亮的金色眼睛仿佛融化成流動的酒液,他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似乎頭頂昏暗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狼狽地躲開了目光。
少女卻毫無所察他的偷窺,在周圍無時無刻投注來的視線裡,他的視線也不過是汪洋中的一片浪花。
她撐着臉,漫不經心地攪動着果汁,垂在肩側的銀發閃耀着淡淡的光輝,這讓她的面容也蒙上一層像是雕像那樣柔和的光暈。
“說起來,夏馬爾之前是怎樣呢?”
她在安靜中開口了。
“……什麼?”
“我說啊。”她說,“你之前是什麼樣?”
他微微一頓,難得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之前是什麼樣?
夏馬爾短暫地遲疑了一會,以為是她又在故意玩弄他,他徹徹底底地對她坦白過了那些荒唐的往事,說起他之前是怎麼樣,應該不會再有人比少女更了解。
于是,他帶着潰敗和無可奈何地低聲道:“就是那些事,腳踏2062條船的超級大垃圾——”
“我問的不是這個。”
她擡了點下巴,秀氣的弧度像是泛着瑩白的蛋白石。
“在你成為夏馬爾之前,是什麼樣。”
“……”
“你問這個啊。……山茶怎麼突然想問這個呢?”
“好奇。”
好奇啊。
是個很了不得的情緒。
他喝了口酒。
在成為夏馬爾之前。
在成為夏馬爾之前,他是什麼樣?
他的喉嚨有些幹渴,混亂的霓虹燈模糊了他的視線,高速湧上的酒精模糊了理智的區域,通往過往的鑰匙被酒精丢了出來。
“……很普通吧。”他終于開口。
“普通?”
“唔,大概就是從出生就活在療養院裡,沒見過療養院外的世界所以可以随意說出去死這種得意話的臭小鬼。”
“比獄寺那家夥還随意?”
自從那天後,盡管見面時還是一如既往,但他們沒有再提起過一次獄寺。
現在突然聽到獄寺的名字,夏馬爾平靜地啊了一聲,毫無異狀。
“啊,師徒呢。”
“我才不是那個小鬼的老師。”
“是嗎?”少女問。
“還是會在心裡偷偷承認的吧。”
“完全不會。那種把生命當兒戲的家夥,我是絕對不可能管的。”
少女覺得這些話很耳熟。
她漫不經心地笑起來:“這是黑醫界的固定話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