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閣後院客房内,蘇筝與女冠二人相對而坐。
方才那人突如其來的一句“長姐”着實讓她失語,一時半會不知如何應對。
青鳥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落在蘇筝的身上,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問:“……她,是你的妹妹?”
自然不可能——她自小無父無母,又孤身一人來到修仙界,哪裡來的什麼妹妹?但這話不好當着青鳥面說出來,蘇筝隻能尬笑兩聲,“這,道長是否認錯了人?我未曾有過……”
“怎麼會?”女冠打斷她,“長姐即便多年不曾歸家,我也記得你的相貌。如今見你在此,我一刻不敢耽誤,趕忙來找你,長姐豈能不認我?”女冠撇撇嘴,臉上帶着一絲嗔怪。
這人語氣不甚正經,還刻意裝作與她熟稔,不像是認錯了人,反倒像是專程上門找茬。
青鳥當然能看出她二人氣氛怪異,皺起眉頭思索,還沒發話,女冠就搶先道:“院主有所不知,貧道少時頑皮,與長姐常起争執。多年未見,她一時半會不認我也是情有可原。”
眼看着她話一套一套的,還越說越起勁,蘇筝隻想快些弄清此人的來意,她幾步走向女冠,顧不上什麼禮節,徑直把人拉過來,背對着青鳥,壓低聲音,“我從來沒有什麼妹妹,你到底是誰?來此地作甚?”
女冠神秘地笑笑,悄聲回話:“等會兒告訴你。”
她越過蘇筝,回頭正身對着青鳥,“院主,長姐剛剛突然認出我了,我們姊妹二人想叙叙舊,可否與她借一步說話?”
至此,形成了眼下這個局面。
蘇筝滿腹疑問,心不在焉地端起茶盞,而對面那位女冠卻悠然自得得很,她跷起腿,坐姿灑脫,一副靜候自己先開口的姿态。
終于,蘇筝忍不住了,“你是誰?”
說這話時,她心中不禁感歎:自己初來青雲閣,也是被青鳥以劍相指,問及同樣的問題,那時的她好整以暇,吊兒郎當地回話,好不得意。如今風水輪流轉,她竟也置身于詢問他人的境地。
果然,在所有類似的場景中,被問的一方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女冠眨了眨眼,無辜至極,“我是你的妹妹啊。”
蘇筝頭疼不已,這人到底什麼來頭,上趕子來尋親了?
“我真不認識你,我從小沒爹沒媽,哪裡來的什麼妹妹?”蘇筝連客套話都懶得說了,“再說我也隻是碰巧住進此院,我原本不住這。”
女冠卻不接她的話,隻道:“你原來住在哪裡,我知道。”
她将下巴往左側一擡,“諾,離此地不遠有一座山,名為南青山。裡面有個隐居的仙子,那人便是你,對不對?”
對,也不對。
現在那兒住的是自己,但過去,隐居于南青山的仙子卻是紫漪!
越想越不對,蘇筝重新把目光放在對方身上,此人修道法,長相嬌媚,舉止靈動輕盈,不似尋常仙門修士,倒像是修煉成仙的靈獸。這人知曉自己從南青山而來,而她的長姐幼時離族,一直不曾歸家。
她追着自己叫姐姐,可這副身子,原本是紫漪的……
那這人是、這人是……
“……紫漪的妹妹。”蘇筝靈光一閃,喃喃道,“你是尚瑤?”
紫漪說過她有這麼一個妹妹。
狐族素喜集群,千百年來沿着晟江兩岸聚族而居,大緻分為兩派,晟江的上遊,瑾水一帶,族人大多修正道,汲取天地靈氣,化為己用。而晟江下遊,洛川一脈居住的狐族,則推崇修習妖道。兩派意見相左,故而分門别戶。
紫漪與尚瑤出身前者,二人皆為道修。紫漪特立獨行,修成人形後便脫離族群,來到南青山隐居。尚瑤則同族人一起留在瑾水。
紫漪提到過尚瑤,說她的妹妹隻比自己小上一點,生性頑皮,喜好玩樂。兩人都不是喜歡交流的性子,自成年後便甚少往來,但關系卻是不錯。
那人緘默片刻,突然撲哧一笑,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嬌俏無比,一條火紅的尾巴悄悄從她後頭冒出來,毛色鮮豔松軟,昭示着她的身份。
尚瑤笑嘻嘻地拍手,房内響起“啪啪”兩聲,在寂靜的屋内顯得格外清晰,“不容易不容易,總算想到了呀,我還在猜你會反應多久呢。”
蘇筝直到尚瑤承認她的身份,才稍作松懈。有之前在齊府遇刺的前車之鑒,她對所有來路不明之人都抱着三分警惕之心,尤其是道修。
天知道這小妹妹什麼意思,一上來就跟她認親,語氣之笃定,弄得她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穿來修仙界認了個妹妹之後失憶了。
不過這麼稱呼她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适?雖然她看上去是少女模樣,實際該有一千多歲了吧……
她驟然來此,對紫漪仙逝一事,是不是早就知曉了?可看她一副輕松的姿态,卻又不太像是知道親人離去後該有的反應。而且她為何非要一口一個“長姐”地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