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尚瑤,“這……”
“這叫應病。”尚瑤難得神色正經,“她脖頸裡長了不該有的東西。”
青鳥肅然道:“是妖物?”
“嗯。”尚瑤道。她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幾百年前就銷聲匿迹的玩意,如今突然冒出來。實在是有意思。”
聽她口氣,似是對這所謂“應病”知曉頗多,蘇筝問道:“這妖物叫什麼?桃符又是怎麼染上的?”
尚瑤道:“這妖是一種蟲子,從前的人叫它應聲蟲……”
話說,古時有一人,生來結巴,自幼受人恥笑,久而久之,養成了膽小怯弱的性子。他孤身一人,無家無室,窮困潦倒,獨自居住在村外那座廢棄的土地廟,無人願意接近他。
此人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尋找人群聚集處,尾随在衆人身後湊熱鬧,跟着他們大喊大叫。去看殺頭,他跟着人群高喊“殺得好”“死得好”;去瞧罵架,他學着雙方的言辭,疊聲罵出髒話;有什麼流言給他聽見,他便毫不猶豫提高嗓門,将那些閑言碎語重複給所有人聽。
唯有在模仿他人言語之時,他方能做到口齒伶俐,不再聲若蚊蠅般微弱。而在其他時刻,他顯得有些呆頭呆腦,對旁人的議論閉口不言。
久而久之,村裡人都知道這人舉止可笑,隻會附和他人之聲,給其取了個綽号,喚作“應人”。
一日,應人漫步在市井街頭,無所事事,照例尾随路人,複述他人言語。行至街尾,他被一群地痞無賴圍住,帶到牆角。他以為自己惹了事要挨打,趕忙抱頭蹲在地上求饒,誰知地痞老大卻朝他涼飕飕地笑。
地痞老大願意收應人入幫,隻要應人替他做一件事,不是什麼難事:他教給應人幾句話,應人能夠毫無遺漏地傳達給鄰村另一夥匪幫即可。
應人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他大喜,立刻應承下來,花費了一整晚來做準備。次日清晨,他直奔那匪幫山寨而去,将地痞老大傳給他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惡言惡語大聲吼出。山間長久地回蕩着污言穢語。
結果可想而知,應人被山匪們狠狠痛打一頓,腦袋鮮血淋漓,被打開了花。
他被揍前見勢不對,欲要出言解釋,可心一急,說話更不利索,無人在意他在支支吾吾說些什麼,隻将棍棒揮向他的腦袋。
待到山匪唾罵着離去,應人抱着腦袋艱難爬起身,一路昏昏沉沉地尋至地痞老大面前。既然已将交代之事悉數完成,自己現在能否入幫?
地痞老大見應人竟還會回來找自己,望着他灰頭土臉、滿頭是血的模樣,心中嫌惡萬分,帶着手下将其一陣嘲弄。見應人仍死賴着不走,地痞老大怒火中燒,一腳将其踹倒在地。
迎着衆人鄙夷的眼神,應人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他腿被踹斷,腦袋破了大洞,走不了路,隻好用手爬回土地廟。
數日後,有村民前往村外采藥。途中經過土地廟,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他忍不住捏住鼻子,好奇地往裡張望,才發現應人傷勢過重,已經死了。他身上趴着一團蟲子,正在啃食他的屍身。
應人死後,村裡突然生出一種蟲,它們專門尋找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之人寄生。幼蟲鑽入人的脖頸中,先是在人體裡沉睡,十日後長成。開始時,被寄生之人隻是如感染尋常風寒一般,身體發熱,四肢乏力,脖頸處并無異樣。可過幾日頸部就會紅腫瘙癢。
成蟲會逐漸蠶食人的聲帶喉頸,代替主人發聲,使宿主本人失聲。因其特性,蘇醒的成蟲會時不時模仿宿主或他人之言,被稱為應聲蟲,這病随之被稱為應病。
尚瑤将應聲蟲的由來詳細說道,最後以一言結束:“總之,這些蟲子吸納了應人的怨氣才蛻變為妖物。應病在患病之初難以被察覺,因而害了不少人。”
蘇筝若有所悟,桃符向來能言善辯,難怪她隻去過一趟水梨,就被這些蟲子盯上。
青鳥蹙眉,“桃符患病未滿十日,那妖蟲為何現在就能開口?”
“這個不必多慮。”尚瑤道,“桃符她脖子裡的應聲蟲确實沒有長成,是我以靈氣逼它醒過來,證實給你們看而已。放心,被我這麼一激,她脖子裡的幼蟲已經算是苟延殘喘了。”
看尚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蘇筝道,“那就好。”
青鳥問道:“隻是這應病要如何根治?”
“不難。”尚瑤道,“原也不是什麼棘手的妖物。”
她從袖口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掀開給蘇筝、青鳥看。是一堆紫紅色的漿果,拇指大小,散發着果香。
“這似乎是……”青鳥撚起一個細看,“紫珊玉帶草的果子?”
“青鳥真是見多識廣。”尚瑤贊道,“正是。”
蘇筝回憶半天都沒想起“紫珊玉帶草”是何方仙草,隻好老實去問青鳥。青鳥道:“是長在溪邊的野草,根莖可以入藥,果實微甜。我從前在山裡練劍,餓的時候摘過一些充饑。”
名字倒挺吓人,原來不是什麼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