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忙拉她在附近石橋的石墩子上坐下,說道:“算什麼賬啊,嫂子!你是最精明的人,這還看不明白?人家東家姑娘把賬都給你算得清清楚楚的了!”
劉嬸不明所以,問道:“那丫頭算什麼賬?”
“嗨!”周嬸“啧”了一聲,道:“嫂子别丫頭長,丫頭短的,人家現在是咱們的東家,你别跟着那沈婆娘混叫,還是老老實實跟着稱呼人家一聲‘東家姑娘’吧!”
“人家柳家已經把賬給咱們算得再明白不過了,每天先給錢後幹活,這幾天的工錢也不差你的,還說以後有好處大夥兒一塊兒分,你還想怎樣?”
劉嬸道:“我當然聽見她說了,但趙家……”
“别趙家,趙家的了,你剛才沒聽見東家姑娘說柳家已經和趙家沒關系了?”
周嬸和劉嬸一樣,都是外村聽見修山路的消息,趕着過來給兒子找份工做的,她帶兒子小河到象蟻村的路上碰到劉嬸,劉嬸也正琢磨着給她兒子找份好一點的幫工做,這才一路同行。
兩人在村裡就常在一處,這陣子為了兒子的工作也是共同進退,周嬸知道劉嬸是個外性子,平時就喜歡走親訪友,也知道劉嬸在象蟻村待了些日子,就認了不少親,沈三娘就是劉嬸兒時的鄰居。
“我就是不信她一個姑娘家,能懂什麼,不靠着趙家,她真能帶着一幫漢子去修路?”劉嬸嗤笑道:“她爹是厲害,無根無底的,就把個官山路的工程弄到自家來修,但現在她爹已經不在了,别幹個一兩天,再幹黃了,到時候耽誤的還是咱們的時間,各村還有縣裡有的是活計,到處都招人,誰不想找個長遠的幫工去做,等入了秋,人家都招滿人了,咱們這頭跟着個不定性的姑娘東家,幫工活計要是臨時突然斷了工,還不得現去找下家?”
剛才被周嬸一路拉着急走,這會子劉嬸坐在石墩子上,緩過氣來,說得更歡暢了。
“别說那些東家是男是女的話,你到底是想讓長山給趙家打工,還是想給柳家打工?”
周嬸一針見血,直接說道:“我看你是惦記上趙家了,沈家婆娘的嘴你也信,她不是沒跟我說過趙家如何如何,我可沒那麼信她!”
劉嬸聞言倒是真被噎住了。她心裡的确是這麼打算的,初來這個村,聽說的就是财大氣粗的趙家和修官山路的柳家結親,長山能在這裡做幫工,再好不過。她還上趕着巴結上沈三娘,想着以後讓趙家給兒子安排個小領班什麼的,柳家出事後,沈三娘跟她打過包票,什麼都不耽誤,官山路歸了趙家,以後管保劉嬸的兒子能在趙家手底下越升越高。
現在可好,柳家姑娘又能下地了,還和趙家退了婚,那劉嬸前頭在沈三娘身上的溜須打點,不全打水漂了嗎?
她之所以聽從沈三娘的,幫着趙家去攪合柳家幫工,就是因為沈三娘信誓旦旦保證,修山路的事兒,柳傾雪幹不起來,遲早還得依靠夫家。
這會子事情發展的,的确出乎劉嬸意料。她沒想到柳家姑娘有這種氣魄,說話辦事利索得很。
“要我看呐,你還是安心讓長山在柳家幹吧,别吃着碗裡看着鍋裡的。”周嬸勸道:“我是覺得在柳家幫工挺好的,不說那些條件,單說之前見過的柳老東家,小河可是說他對幫工都非常好。這段日子,小河跟他也沒見幾面,但就說想跟他,認定他當東家了。”
“嫂子你剛才在柳家說的那些話,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不樂意了,可你看看人家東家姑娘,沒跟你計較不說,還耐着性子聽了你半天唠叨,我聽着都膩煩……”
好有什麼用?人也沒了。劉嬸的心思還是有些缥缈不定,總惦記着沈三娘提到趙家時候那種口氣,她也的确去過趙家的商鋪,連着半條村街,可比柳家的小瓦房石匠鋪子氣派多了!小河一個粗糙小子,懂得什麼人情世故,就見了幾面那柳家老東家,他能知道什麼!
“哎,你說,他們好好地為啥要退婚?”劉嬸忽然想起這茬,問周嬸道。
周嬸擺手道:“那可跟咱們沒關系了!”
“退婚還能有什麼好事?兩家肯定鬧過。咱們以前見過的那些退婚的,哪個不是弄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要不柳家能要自己修路?所以我說,嫂子你就少說兩句吧,以後别在東家姑娘跟前提趙家的事兒!”
劉嬸不屑道:“趙家才不差她呢,我聽沈三娘說了,趙家商鋪在京城裡都有分店,趙家當初能找柳家,全是因趙家和柳家祖上有那麼點沾親帶故,趙家夫人吃齋念佛,心腸好,見不得柳家丫頭孤零零可憐,這才答應這門親事。”
周嬸道:“媒婆的話你也全聽,我可不這麼覺得,我看趙家那些人都不怎麼好說話,還是柳家的人瞧着親切些。”
劉嬸冷笑,心道沒什麼能耐能不親切嗎?說來說去,趙家還不是一般人能搭讪上的,聽說趙家一般小門小戶的生意都不接呢,她可不是沒見識的,得給兒子選個最好的東家才行!
告别了周嬸,劉嬸轉個身就去了趙家。
沈三娘正等在趙家聽信呢,劉嬸得去告訴她一下柳家的情況。
來到趙家後門,跟門房說了來意,門房給劉嬸領到附近一間偏房。
劉嬸謝過門房,掀開門簾子邁步進去,看見沈三娘正在裡頭坐着喝茶。見劉嬸進來,沈三娘讓她坐在對面。
劉嬸剛落座,沈三娘就急不可待地問道:“怎麼樣,把人都找去柳家了嗎?”
“去了,去了,全都去了,大夥兒吵吵嚷嚷的,都為工錢這事兒着急呢!”劉嬸笑着答應道。
沈三娘面露喜色,忙問:“那柳家是不是亂了套了?柳家丫頭怎麼說?我讓你提她爹,你提了沒?她現在看起來怎樣,臉上氣色如何?”
劉嬸笑道:“哎呦,你一口氣問這麼多,也得聽我勻口氣,一點點說給你啊。”說完又喘了口氣,說道:“我從柳家回來,腳不沾地就來這邊找你了,連口水都沒得空喝。”
沈三娘對着窗外叫了一聲,有婆子在門外答應,片刻功夫,茶水就給端上來了。
沈三娘笑道:“嬸子略歇歇,不急,喝口水再說話。”
茶水沒開蓋,就能聞見茶香,擺在靠着軟榻兩人對座的小幾上,劉嬸喜得眉梢微挑,接過茶,見那婆子又對着沈三娘恭敬退下,不禁心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