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和這個幫工一起排隊等起來，周嬸則站在食棚外面等。照以往，她這個時候沒事多半就往回走了，可剛才聽見小河說起“以後”的事，不由得想多問幾句，正趕上幫工吃飯，她尋思等小河吃完了再細問一番，心裡也好更有些底。

不會兒功夫，周嬸見屋裡五六張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人，看着還是以往的一葷一素一湯，單是那葷菜裡的肉片就不少了，可随後廚娘又往每桌子上端上了一條鮮美肥魚和一大盤子雞蛋裹面的刺芽兒山菜。

廚娘道：“讓大夥兒久等了，東家姑娘給送來的魚和山菜，今天都多吃點啊！”

話音一落，幫工們一片歡呼，筷子不約而同伸向那大盤裝的江魚。周嬸盯着小河那桌細看，隻見那江魚魚身切了花刀，脆辣子香蔥和翻起的魚肉之間看得出炖得火候正好，幫工們也都吃得香，一筷子下去後紛紛感慨：“真鮮啊！”

魚肚子上的大塊魚肉之間能看得見白嫩嫩的魚肉上浮現一層晶瑩的魚油，在青翠的蔥花掩映下越發勾起人的食欲。

盡管是吃了飯才來看兒子的，周嬸還是咽了好幾口口水，她在家裡上午吃的是幹餅子，想起家裡的那個巴巴小的小兒子，吃餅子時咽不下去的場景，還是周嬸不得不撕碎了餅子用水泡了，才喂給他。

小孩子嗓子眼細，比不得大人，再硬也能咽下去，周嬸喂小江兒的時候不是不心疼的，可家裡就這個條件，幸好小河找了這個日結的幫工，立刻就能改善家裡的狀況，前兒一個月欠的糧都還上了，這個月就能好過多了。

要是小江兒也能吃一口這肥嫩嫩的魚肉，該有多好！周嬸心裡對在場的幫工們羨慕極了，同時心裡也頗感安慰，畢竟自己兒子也是其中一員。

她又看那盤子裹面的山菜，一看就沒少放雞蛋，幫工們咬在嘴裡都沒費勁，一個個都吃得口唇發亮……山菜這會兒正當季節，可一般人家都是采回來用水焯了腌成鹹菜，放得久又耐吃，哪兒有這麼舍得放油放面放雞蛋一頓就吃光的吃法啊！

周嬸再次咽了幾口口水，視線和正往這邊望着的一個廚娘對上了，周嬸見狀趕緊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挪步站到了棚子外面看不見人的地方。

那廚娘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出來，周嬸來回踱着步，等一轉身，正對上廚娘笑盈盈的臉。

“嬸子，你可吃飯了，沒吃正好就在這兒吃一口吧。”

廚娘搓着手，身上還系着做飯用的裹腰大圍巾子，周嬸認得她，是工棚這兒廚娘們的頭兒——李娘子。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周嬸忙推拒道：“你快吃你的去吧，哎呀，耽誤你吃飯了。”

原來是小蘭她們看見了在棚子邊兒張望的周嬸，見她一副可憐巴巴又羨慕的眼神，還以為是哪個家裡貧困的幫工的家屬，猜測可能周嬸沒吃飯，便讓廚娘去叫一下人。

“嬸子沒事的，你聽我說……”廚娘還要硬拽周嬸進去，周嬸卻已經直接推着廚娘往裡走了，嘴裡還念叨：“你再不吃飯站在這裡叫我，我可真走了，我還等着孩子有事問呢，在家都吃飽了，哪兒能再吃一頓，還不得撐壞了……”

李娘子被她推得無法，隻得咽下口裡的話，其實若不是東家姑娘内宅的人讓她來叫，她也不會來的，畢竟她也隻是個幫工的，有些事情做不了主。

“……是東家姑娘的人叫我來的，今兒不是加菜了嗎，所以飯菜肯定都夠！哎呀，嬸子你……”

周嬸說什麼也不肯聽，直到把廚娘推了回去，複又起身站在棚子外。她現在心裡可在意柳家的态度了，之前柳家跟衆人見面的時候說過，每天上報吃午飯的人數，按照人頭做飯，特意提到過，如果幫工家屬來探望，是不能在工棚留飯的，以為工棚的飯菜是專門給幫工們吃的，要給幫工們吃好吃飽才行，幫工們幹得可都是力氣活兒。

這規矩周嬸是親耳聽見的，這會兒不管是不是菜多了菜少了，她若是留下吃一口，壞了規矩，讓柳家知道了，萬一挑剔起她的不是，将來不讓小河繼續留在這兒怎麼辦？

一口飯菜值錢，還是一份長遠的幫工值錢？周嬸這點兒是分得十分清楚的。因此，當小河盛了一份飯菜出來找周嬸的時候，也被周嬸生氣地呵斥了。

“娘，我每天都吃三碗飯，今天才吃過一碗，這一碗我盛出來，自己不吃，給你嘗嘗怎麼了，沒事的！”小河委屈巴巴地道。

周嬸揚起手嗔怪道：“你再說我打你了！趕緊回去好好吃飯，你忽然站起來還走出來，讓人看見了多不好！”兒子幹的是力氣活兒，少吃一口都耽誤幹活，周嬸聽他這麼說，急得差點給他一巴掌。

小河無奈，隻得又回到工棚裡，周嬸想，魚呀肉呀，兒子吃到她就放心了，想到兒子一次要吃三碗飯，她又忍不住笑了。

周嬸見小河吃完飯抹着嘴走出來，忙問道：“這麼快就吃好了，你沒聽見人家讓你們多吃點，你今天吃了多少？”

小河伸出三個手指，說道：“娘，我就能吃這麼多，再多真吃不下了……”

周嬸想問你沒多吃幾口魚嘛，旁邊走過來另幾個幫工，她便把話咽了下去，怕别人聽見笑話，轉念一想，每天都吃這麼好，吃飽就行，她今天若不是趕巧過來，也不知道小河吃魚，兒子都這麼大了，哪兒用得着她操那麼多心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心。

小河和周嬸繼續往住處走，周嬸笑道：“我說你的工錢怎麼多了，原來是給漲了兩個錢，哈哈真好！”

小河道：“娘，你拿這錢給家裡也買條魚吃吧，剛才吃的魚特别好吃，我吃了好多。”

周嬸一笑，說道：“以後再買吧，家裡除了你爹你弟弟，就是我和一個小丫頭，哪裡吃得下那麼多，魚一頓吃不完就要壞了，等你過節的時候回家，咱們再一起吃。”

周嬸又問了一些小河關于柳家說以後幫工的事兒，小河把知道的都告訴了周嬸，周嬸打聽完，心滿意足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