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茹的動作戛然而止,她喘着氣,語氣急促,“是,青茹謝過大當家。”她慢慢擡起臉來,那副清麗的面容因沾染了血迹而變得妖豔起來,但同時,又隐隐透露出一絲死而後生的無畏。
“王府一事,你暫時不要告知他人。這段時間,你就在山寨中養病,别出去了。”單豹望着地上散亂的竹片,皺了皺眉,靴底碾過一片竹屑。
“青茹明白。”說罷,她借助一旁的扶手慢慢站了起來,但雙腿的酸軟又差點讓她跪了下去,她穩住氣息,咽了下口水,抓握住邊上的拐杖,平聲說了句“大當家,青茹告退後。”,便速度緩慢地向門外走去,其中身形多次不穩,但又因拐杖而堪堪未倒,少女一步一步,走得極為艱難,似乎是踩着刀尖之上。
一蒼天杏樹背後,鳳奴望着徐青茹的背影,面色淡淡,眼神中若有所思。
“夫人,您不幫幫四當家嗎?”身側的丫鬟看着那跌跌撞撞的背影,輕聲問道。
“不用。”女人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甚至有些麻木,“仁慈是這裡最沒有用的東西。她做錯了事,隻受到這樣的處罰,已是大當家開恩了。”她收回目光,冷冷地笑了一下,素白的衣袖沾了片杏葉,女人輕輕撣去,聲音如煙,“這天,估計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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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佑從外頭回來的時候,發現徐青茹正坐在他屋前的台階上,她身形沒個端莊,青絲松松垮垮地用銀簪绾了起來,拐杖被她随意地扔到一旁,手中左右擺弄着幾片粉白色的花瓣,不染凡塵又自有一份靈動嬌俏。
聽到動靜,她堪堪擡頭,額頭微紅,眼眸清泠。
少年望着她,清隽的眉眼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擔憂,緊接着,他慢步走到她面,半蹲下,眉梢輕挑,一雙丹鳳眼如波似春水,“你怎麼來了,不是傷勢嚴重——”
話還未說完,徐青茹整個身子便突然傾了過來,緊緊抱住了他,她身上的花香、藥香,以及一絲淡淡的說不明的清香混在一起,一股腦地向少年襲來,栾佑一怔,眼中湧浮幾種情緒,片刻才道,“你這是何意?”
徐青茹沒說話,但漸漸地,栾佑忽感覺到背上衣裳微微濕潤,他微頓,一手回攬住她,另一隻手輕撫上少女的後勺,聲音緩慢地道,“怎麼了。”
“你去哪裡了?”
少女的聲音隔得很近,但又似乎蒙上一層細細的面紗,令人聽得并不真切。
他彎了彎唇,似乎是笑,但又帶了些别樣的意味,“姐姐,你不知道嗎?”
徐青茹望着院落裡的杏樹,眼神清淡而空泛,她朱唇輕動,“那你能告訴我,你們找到了什麼嗎?”
栾佑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随後他側過頭,停頓片刻,在少女耳邊凜聲道:“兵器。”
徐青茹面色一頓,忽地坐直,栾佑猝然感覺懷中一空。
少女眼神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蹙眉:“趙羽的寶庫竟然是兵器,那——”
“還未開采。”他即刻回答了她的疑問,随後他的眼神落到她額頭上的斑駁紅痕上面,頓了一下,“你恢複得如何?”
察覺到他的視線,徐青茹稍稍别臉,“無礙,我很快便能好起來的。”心中卻是在想:作為山匪盤踞一地為非作歹,朝廷尚還能容忍,但若是吞了私鑄兵器,那真是不為官家所容了,更何況雲州現在有賊子與重臣勾結,更是天子的眼中刺,肉中釘......
“此事,你如何看?”徐青茹抿着唇,忽問道。栾佑作為杏花寨的主要份子,此刻又同大當家前去找到了趙羽的寶庫,說不定之後要需搬運、隐瞞此事,樁樁件件,皆是砍頭的大事,那他,是心甘情願的嗎?
栾佑輕哂了一聲,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語氣并無任何畏懼,“大當家如何說,我便如何做。”
“為什麼?”她蓦然擡頭,眼神直接撞入他的情緒。
少年的神色蓦然淡了下去,五官冷決而疏離,那雙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沉聲道,“我之己任。”
徐青茹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又一句未言,隻是稍加颔首,眼中的悲傷一閃而過,随後她将一旁的拐杖拿了過來,艱難起身,輕聲道,“叨擾郎君許久,青茹就此告退。”
栾佑看着她的動作,沒有上前一步,隻是道:“你來這,隻是想知道趙羽寶庫的最終結果是嗎?”
少女微愣,扯了下唇,“不,還想過來看看郎君。”想知道你的态度,想得到你的一個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不是她所想要的。
說到這,她舔了舔嘴角,看着他,繼續說道:“自王府回來,我才知這世間險惡。我傷病之軀,不知何時就會離去,我已是無父無母,如同無根浮萍,現如今在山寨也隻與郎君更為親近,因而趁着未有他事發生,隻想多看看郎君。”
話落,栾佑微頓,眼神晦暗地落到她身上,片刻,他才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