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星辰隐匿,正是風高殺人夜。
一道鬼魅的身影融入黑夜,朝青龍街飛速移動,快似夜風,悄無聲息。
王武搖搖晃晃走在青龍街上,崴了一腳後停下來仰頭喝酒,酒壺早已空空如也,見沒有了酒水,把酒壺扔在了一邊,低聲咒罵。
今日去賭坊又輸得一幹二淨,等會回去又要聽那個婆娘哭喊。
他不耐地往地上吐了幾口,朝着小道拐進了幽深的巷裡。
“王武。”
有人叫他,聲音空靈魅惑,勾人遐想。
王武頭皮酥麻,轉過身喊了一句:“誰啊?”
“是我啊…”
一道修長單薄的黑色身影站在巷口,看不清臉。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去去去,快走!”
“沒關系,你很快就會認識我了。”
王武沒理她,隻當是哪裡來的神經病,自顧自地繼續走了。可下一秒,腹部忽然劇痛無比,想要慘叫卻發現連喉嚨也發不出聲音,很快整個人如亂泥一般倒在地上掙紮抽搐。
“嗒、嗒、嗒…”
慢悠悠的腳步響在寂靜的巷子裡,落在王武的耳朵就像是索命的鐮刀,他一臉驚恐,瞪大雙眼看向那到朝他逼近的身影。
月色傾瀉,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緊身的黑衣勾勒出玲珑有緻的曼妙身姿,高高的馬尾用火紅的發帶牢牢紮起,面容冷豔卻含一絲慵懶随性,妩媚的鳳眸亮得驚人,眼尾微微挑起,唇邊銜着厭惡與不屑。
王武早已醒酒,他神情恐懼又憤怒,奮力掙紮着,張大的嘴巴流不出丁點聲響。
“王武,嶺南人,小時候因鬧災荒投奔親戚,随後在長安城定居。親戚無子,留下不菲遺産,你拿着遺産遊手好閑十幾年。”
“五年前你娶妻,染上賭博,輸光家底,整日酗酒,對妻子非打即罵,如今就連自己兒子治病救命的錢都要拿去賭,你以為官府無權過問百姓家事,自己這般作為可以潇灑快活一輩子?”
“我告訴你,官府能管得我管,官府管不了得我還管,遇見我,算你倒黴。”
她綿綿一笑,在王武驚悚的目光下喂他吃了顆藥丸。
“最恨你這種隻敢欺負妻兒的男人,吃了這個藥就抓緊時間上路吧,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呼吸逐漸困難,王武狂翻白眼,猙獰的面容吓到了準備離開的女子,她沒忍住狠踢了幾腳。
“對了...”她停下動作:“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虞夏。虞夏的虞,虞夏的夏。”
她歪着腦袋,看着臉色青紫的王武眉眼彎彎:“歡迎來找我報仇哦。”
…………
慶和二十四年,長安城。
四月的長安城春意盎然,柳枝新芽翠綠,櫻花含苞,橘色的晨光濃郁,打在寬窄不一的巷子裡,兩邊商販們已經擺放妥當,準備開張了。
城中四街當屬朱雀街最為熱鬧,大部分飯館茶樓都建在此處,此時早已客似雲來了。
可在街尾有家鋪子隔絕于一旁的煙火氣,帶着些疏離。西域波斯往來的商人好奇掃了一眼,隻見門前木扁上歪歪扭扭四個大字:
花點時間。
這是什麼店?
有閑來無事的人在附近溜達,等着這店主開門。沒過一會,晨光的橘色調調濃郁成了焦黃色,“吱呀”一聲,這家店開門了。
“哒哒哒…”
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傳來,一根翠竹率先闖入人們的視線,緊接着一道嫩黃色的身影出現:
青絲被根木枝松松垮垮盤在腦後,在清風裡微揚,少女膚如凝脂,眉若星辰,垂眼站在陰影裡,身後是各式各樣的花朵。
她腳步輕移,伸出手感受陽光的熱度,随後莞爾一笑。
美中不足的是,那鳳眸仿佛失了生命般空洞,沒有任何情緒在内流動,猶一汪死水。
連同她手上那根竹杖,無不說明了一件事情。
這位開花鋪的少女,是個瞎子。
那位閑來無事的人“嘁”了一聲,“我當是什麼店呢?瞎子開什麼花鋪啊?能養好嗎?”
他聲音不大,可一字一句都傳到了虞夏的耳朵裡。
“能的。”
虞夏笑意溫婉,那雙無神的雙眸此刻微微彎起,倒是有了些許靈動,她尋着說話的聲音,“看”向那人:
“鋪子裡有新栽的茉莉,馬上要開花了,客官要買盆回去嗎?”
那人沒想到虞夏全都聽了去,略顯尴尬,索性同虞夏進了鋪子。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這瞎…花養的怎麼樣!”
虞夏做出“請”的姿勢,聲音似山月清澈柔情:“今日開門晚了些,花還沒來得及擺放好,客官莫要見怪。”
那人一進門便被鋪子裡的景象驚住了,各樣的花朵門擺放整齊錯落有緻,異彩紛呈香氣四溢,但卻沒有讓人覺得沖鼻反而置身于春日午後的花海,沐浴陽光之下,心軟得不像話。
角落甚至還有盤旋而上的木梯,他忍不住上了幾個台階往上看了看,迎眼就見三戶大窗,窗前分别擺放不同的花樣,日色透進來,灑在幹淨整潔的桌面上,更明亮寬敞。而旁邊則放了兩三排書櫃,書櫃還挂着對應分類的木牌。
直到虞夏喚了好幾聲客官,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些都是你弄的?”
虞夏連忙擺手:“當然不是我弄的,是找木工師傅幫我改的。”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這些都是你設計的?”
“是…”
“太棒了!”
那人忽得大喝一聲,吓了虞夏一跳。她隻聽見“嗵嗵嗵”幾聲,随後一陣風經過:“你也太厲害了!上面還能看書!我要買花!”
虞夏有些不好意思:“那些書也不多,隻是打發無聊,客官你謬贊了。那你想要買什麼花呢?”
“嗯……”
那人陷入思考,這滿屋子的花讓人眼前一亮又一亮的,實在是選不出來,不如…
他看向虞夏,少女眼尾微垂,筆直站在含苞欲放的茉莉前,安靜脫俗,與世無争。
于是他大手一揮:
“我要一盆茉莉!”
.........
送走了第一位客人,虞夏趁着閑隙将一些開得好的花朵擺放在鋪子窗外。
今日生意不錯,除了飯館茶樓固定的訂單外也來了不少新的客人,都是點名要茉莉的。
茉莉她近日培得不多,所以等下午的時候,已經賣的沒有了。
雖說眼睛看不見,可她這鋪子也開了不少年,虞夏對屋内各種布局早已經摸清,養花一事對她而言也無甚艱難,她鼻子靈手腳勤快,更何況…
虞夏再次擡手,夕陽的光輝從指縫灑在她帶着薄汗的臉上。
馬上又要天黑了。
.........
送一夥通緝已久卻始終未能捉拿的盜賊上路後,虞夏将現場處理好,隐入夜色很快回了鋪子。
鋪子後面還有那麼一畝三分地,夠她騰出屋子一個人生活了。
她手腳麻利,将身上的夜行衣換下來燒掉,火光搖曳,印着那張冷淡豔麗的臉。
虞夏像往常收拾好一切,确保沒什麼遺漏的,轉身上了屋子的二樓。
二樓角落有一張紅紋梨木屏風,她走過去拿起旁邊的小刻刀,不緊不慢在上面刻了起來。
過了一會,刀筆下綻開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從遠處看,屏風上已經有一束花枝了。
她扔了刻刀倚在窗邊,望向天上那輪皎潔的皓月,眸色不明。
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三年了,還是沒有找到氣運之子。
想到即将崩壞的世界,虞夏眉間湧上了不耐:“你真的不能随便挑一個人嗎?”
話落的一瞬,冰冷的機械聲音響起:“宿主,我也沒有辦法啊,這麼多年我甚至連貓啊狗啊羊啊牛啊都找了,這要是能随便找一個人來當氣運之子,我也不至于花大價把你從管理站喊過來幫忙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
“反正我們事先說好了,要是我刻完了花樹還沒找到,我會即刻就走,違約金照價賠付,你自生自滅。”
反正以她的速度和人類的尿性,估計這樹很快就會刻完。
到時候氣運之子要是還沒找到,OK 算她倒黴她賠錢,不過這系統是死是活都與她沒有關系了。
也算這系統倒黴吧。
八輩子血黴那種。
虞夏擺了擺手,直接躺倒在床上,可半天翻來覆去睡不着,又去前堂鋪子裡搗鼓了會花草。
時空守護者,是主神招收遊離三千世界之外的鬼怪精靈、妖仙善魔加以選拔規訓,維系規則制定的職務,算是個鐵飯碗。
她身為其中一員,編号 C0369,職責是維護各個小世界的秩序和修複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