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都是民怕官,裘智想着既然張家沒人做官,那取證時間就按自己方便的時間來。畢竟他們還得去金老爺的老家,然後再回宛平縣。要是在涿州縣城耽誤太久,可能天黑了也趕不回宛平。
裘智不到五點起床,收拾妥當,出發去了張家。
張家門子聽說是宛平縣來的官,有關于他家失蹤多年的少奶奶的行蹤,趕忙進去禀告給老夫人。
張夫人年老覺少,早就起了,聽說外縣官府來人問柳氏的事,不由一愣,面上帶出了幾分不安。
柳氏失蹤了二十多年了,張夫人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人了。如今突然有了消息,張夫人心中驚疑不定,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張夫人來到大廳,張家在涿州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她自持身份,先打量了裘智幾眼,然後坐在了主座上。
裘智拿出朱永賢給金夫人畫的初稿,讓她過目,問道:"畫中的人,你認識嗎?"
張夫人看了許久,含糊道:"似乎有些像我那失蹤了的兒媳婦,隻是她嫁來的時間短,又丢了那麼多年,我真是記不清了。"
裘智緊接着問道:"你把柳氏怎麼嫁到你家,又怎麼失蹤的講清楚。"
張夫人回憶片刻就開始講述起來:"老婦有兩個兒子,小的叫張佑讓,從小體弱。請了多少大夫,吃了無數藥都不見好。為了給他看病,老婦還帶他去順天府住了兩年,京裡的名醫都束手無策。”
張夫人提起幼子,勾起了傷心事,不免臉帶愁容,眼眶微紅。
張夫人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道:“後來又給他買了幾個替身出家,可還是整日病怏怏的。到了成親的歲數,有算命的老道說,娶了媳婦,喜氣一沖保準好。我信了老道的話,就開始給佑讓說親。”
裘智看張夫人的神色就知她當年的算計,張佑讓的病這麼多年都沒有好轉,怎麼可能一成親病就好了。
無非是古代成了親才算大人,張佑讓萬一有個好歹,死後可以葬入祖墳,還能過繼個兒子,延續香火。
“縣丞裡的人知道佑讓的身體情況,沒有女孩願意嫁過來。我明白做父母的心,換我也不能把我女兒往火坑裡推,讓她嫁進來守活寡。”張夫人說到此處,臉上不由帶出幾分慚愧之色。
隻是這羞愧是将自己的小心思當衆人面說出,還是對柳氏的愧疚便不得而知了。
張夫人無奈道:“可我是佑讓的親娘,不忍心看他英年早逝,就托媒婆去周邊村裡找。最開始沒人答應,後來我說給二百兩的聘禮,才定下了柳家的女兒。"
裘智久居京城,知道京中窮苦人家,一年的花費不到二十兩銀。柳家住在農村,物價更低,花費肯定更少。
二百兩對莊戶人家實屬天文數字,何況柳春兒還不是親生的,賣起來不心疼。大石村窮的鍋都揭不開鍋了,有二十兩估計能重新讨個媳婦了。
朱永賢聽得心中冒火。他一路進來,見張家的仆婦穿金戴銀,通身绫羅,偏生隻肯花二百兩買人家小姑娘一輩子的幸福,可見為富不仁。
白承奉不屑地撇撇嘴,果然越有錢的人越摳門,像自家王爺這麼揮金如土的,打着燈籠都難找。
張夫人臉上突然露出了幾分愠色:"柳氏過門不到半年,佑讓就走了。”
時隔多年,張夫人想到幼子英年早逝,不由淚水漣漣,泣不成聲。
她哭道:“我們張家不是刁難媳婦的人,她雖沒和佑讓做真正的夫妻,但平日裡吃穿用度和她嫂子沒有半點區别,好吃好喝的供着,還配了兩個小丫鬟伺候,不比她在村裡強多了。”
裘智聽到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按張夫人的說法,柳氏得感恩戴德的給她磕一個。
張夫人想起柳氏,不由怒滿胸膛,氣憤道:“本打算等出了喪期,過繼個兒子給她。誰知佑讓沒走幾個月,柳氏就失蹤了。”
朱永賢除了對裘智,對别人一向沒什麼耐心,冷冷道:“她不走還跟你這青燈古佛一輩子嗎?”
張夫人說的再好聽,也改變不了她自私自利的本質。
張夫人被對方噎得一口氣上不來,憋得臉色通紅,一旁仆婦趕忙上來替她拍背。
過了許久,張夫人喘勻了氣。若是旁人這般無禮,早就被趕出張家了,不過裘智是官,張夫人再氣,也不敢對他們動手。
她面色不虞道:“其實我猜到了原因,她不想守着了。于是讓老大帶人,去柳家把聘禮給要了回來,至于柳氏就随她去吧。"
裘智聽完,已經猜出來了大概。
柳管家估計早就和這個童養媳姐姐暗生情愫,隻可惜造化弄人,沒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張佑讓死後,倆人私奔。隻是不知二人怎麼到了金家,柳氏為何取代了海氏。
柳春兒與柳管家私通,生下了金秀才。難怪金老爺一直沒懷疑過金秀才的身世,還把柳管家留在家裡,原來是中間金夫人換人做了。
金老爺以為是海氏不能生,但這麼多年,他的妾室都沒有懷孕,才起了疑心。
裘智問道:“柳春兒平日裡和什麼人來往嗎?你怎麼知道她是私奔了。”
張夫人感覺裘智的問題太過天真,鄙夷一笑:“她這麼年輕,突然失蹤,除了有了男人,沒别的原因了。”
張夫人不知道柳氏的身世,但她明白女人的心思,無非是守不住了。
裘智換了個話題,問道:"兩位公子的名字是誰取的啊?"
張夫人不知為何對方突然問起了兒子的名字,如實回道:"是我丈夫取的,他曾跟一個秀才讀過幾年的書。"
裘智又問道:"那柳氏跑的時候,有帶走什麼錢嗎?"
張夫人搖頭道:"她嫁過來一年,沒攢下什麼錢,隻有一塊玉佩。成親時我給她和佑讓一人一塊,她平日裡從不離身。"
裘智對大戶人家的工錢不太了解,朱永賢卻一清二楚。
他表哥家的丫鬟一月有五百錢的工資,堂堂張家少奶奶嫁過來一年,居然沒攢下什麼錢。可見張夫人方才言不盡實,對這個兒媳婦不怎麼樣。
裘智立刻道:"張少爺的塊玉佩還在嗎,我看看。"
張夫人忙命人取來,裘智接過看了看,又給朱永賢過目。
朱永賢看了一眼,就在裘智耳邊輕聲道:"不算上品。"
裘智問道:"這塊和柳氏那塊一樣嗎?"
張夫人點頭道:"一模一樣。"
裘智把這塊玉佩給了秦書吏,讓他收好,然後道:"你給張夫人寫個物證扣押清單,一式四份,留一份給她。"
張夫人家的财産比不過江南巨賈,但也不在乎這麼一塊玉佩,隻是這是張佑讓留下的,意義不同。
張夫人猶豫道:“大人,我兒就留下這麼點東西,給我做個念想,您若是。。。”
張夫人以為裘智是看上這塊玉佩了,剛想說給他直接拿銀子,就被裘智打斷了。
“你别急,等我用完了,叫人把這玉佩給你送回來,回頭你把物證扣押清單還給我們就行。”
張夫人不知裘智說的是真是假,民不與官鬥,裘智真是要搶這塊玉佩,她也無計可施。現在聽裘智說話客氣,還給留個清單,隻能信了。
裘智思忖片刻,問道:“張家在縣城裡有當鋪産業嗎?”
張夫人聽裘智問家裡的生意,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說道:“有一間鋪子,當年曾讓人留意來着,并沒有人來當這塊玉佩。涿州縣不大,就三四間大點的店鋪,而且有頭有臉的人家都互相認識。我派夥計去别的幾家也都問過,沒人收過這玉佩。”
裘智點點頭,其實他也猜到柳氏不敢在當地出手贓物,八成是在宛平縣銷的贓。